功夫茶情结

    ■王春华

    知道什么是功夫茶吗？我想，即使您没有品过，肯定也听说过，随着海峡两岸直接“三通”，许许多多祖国大陆的旅台游客，在台湾品尝到慕名已久的功夫茶。其实，功夫茶的故乡就在台胞祖居地的闽南，在闽南品赏功夫茶艺，与在台湾品赏的并无二致。

    闽南人是在功夫茶中泡大的，闽南人把功夫茶看得比大米还重要，举凡寻根谒祖、婚丧喜庆、敬老尊贤、交朋结友、和解是非等，无处不是以茶当先。故此，闽南人把茶叶冠于大米之首，平时均称茶叶为“茶米”，如果有谁说“茶叶”反而会让人感到别扭。

    在闽南，几乎家家户户都置备了功夫茶具，每天都像上必修课似的要喝上几泡。一泡功夫茶，几多人情味。它体现出闽南人的热情，不管您喜欢不喜欢，主人会立刻泡沏起功夫茶，一杯浓香爽喉的茶汤儿，一番亲热顺耳的贴心话儿，为你驱走疲倦，给你带来温馨，使你感到亲切。

    我的老家就在闽南，小时候，看着大人们津津有味地品啜酱油般的功夫茶，不禁感到好奇，我曾备足喝中药汤的勇气，皱着眉喝下去。初喝似嫌其苦，那苦过之后口中便充满着回味无穷的甘香，习惯后则嫌其它茶不够滋味了。

    浓浓的功夫茶，据说缘起古代渔家人日常吃鱼多，容易引起胃肠不适，需要浓茶解之等经验。到后来，人们把它当作一种乐趣，一种嗜好，一种民风。即使贫困年代，人们肚子缺少油脂“生了锈”，却仍然热衷此道。不少茶瘾君子临睡前也要泡饮功夫茶，否则，反而会睡不好觉。

    关于功夫茶的来历各有说道，但并非“功夫茶”要与武功连襟。老家人爱称有学问有技艺为“有功夫”，因为品功夫茶需一整套精巧的茶具，独特的技艺、奇趣的礼节，幽雅的氛围。我想，日本茶道不外也是如此这般吧。

    茶谚云：“文章风水茶，识货没几个。”这说的是品功夫茶的学问。我从小接触过许多老茶人，他们很讲究功夫茶的三要素，这就是“一茶二水三火”。水以山泉最佳，燃料以橄榄核或无杂烟叶木炭为上乘，茶叶是闽南特产的半发酵乌龙茶。装壶前要先用沸水烫壶，喻之“贵妃淋浴”。然后，装入六七成茶叶，须搭配三分之一茶末放中层才显得茶叶香浓，近壶嘴应放叶茶以防阻塞，此道工序谓之乌龙入宫（装茶），冲泡时水壶要提到足够高，“高山流水”才能使茶叶快释放。继之是“春风拂面”（刮泡沫），“关公巡城”（倒茶），“韩信点兵”（点茶），“赏色闻香”（看茶），“品啜甘露”（喝茶）。

    功夫茶是一种极为讲究的泡茶技法，之所以名冠“功夫”，是因为这种泡茶的方法极为讲究，需要孟臣罐，若琛杯，玉书锅、红泥烘炉“四件宝”。要沏一杯可口的香茗，需要做到茶、水、火、器四者兼备，缺一不可。这是因为饮茶器具，不仅是饮茶时不可缺少的一种盛器，具有实用性，而且饮茶器具还有助于提高茶叶的色、香、味。同时，一套高雅精美的茶具，本身还具有艺术欣赏价值，收藏玩赏价值。操作起来需要一定的功夫，此功夫为沏泡和品饮的学问。

    斟功夫茶要低、快、匀、尽。“匀”指的是一二三，三二一斟茶，为之“关公巡城”。“尽”指的是不留余汤在壶中，要点滴分配到各杯，喻之“韩信点兵”，茶汤不宜斟过满，茶谚“茶七酒八”，过满会被视为欺客。品功夫茶更有学问可言，品者三口也，若一口饮下，会被认为不雅。此时，您轻轻啜上一口，留在舌间，瞬间齿颊留芳，疲乏顿时烟消云散。喝功夫茶要现沏现喝，闽南人有句常言：“冷茶薄酒伤胃”。因此，即使三伏酷暑，茶主人招呼客人饮茶总习惯说：“来，热得好！”不明就里的人也许会感到好笑。

    过去，闽南人居住环境、生活条件俱差，不像时下家家有厅堂茶室。偌大的村里仅有一两个茶间，每到夜幕降临，茶间好像拥挤的车厢，各色人等皆有，满屋乌烟瘴气，一套功夫茶具也是黑不溜秋的。但是，在那茶叶也得凭票限量购买的年代，不少茶客劳作之余，常年累月乐于踞守这块阵地，一边品茶一边说唐讲宋，古今中外，天南海北，那一瓯瓯茶汤真是泡浸着人生的滋味，传谕着知识的营养。

    茶间主人很珍爱“孟臣”冲罐（即茶壶），像珍惜重点文物似的。孟臣冲罐是紫砂陶茶壶，系明代宜兴制壶名匠惠孟臣创制，古朴雅致，使用久了壶壁会增生“茶锈”，所有的老茶客都知“茶锈”来之不易，一把冲罐持续使用十几年，里面也只有薄薄的一层茶锈，他们相信老祖宗沿传下来的定理，说是茶锈越厚，泡出来的茶汤才愈加醇郁芳香。茶锈厚也是茶主人炫耀“茶龄长”的资本，掏废茶叶时也总小心翼翼，大人更不允许小孩接触冲罐。

    小时候，有一次我叔父一把祖传的“孟臣”冲罐壶盖被婶子不慎摔坏了，叔父把婶子狠狠地臭骂了一顿，一个多月不和婶子说话，婶子气咻咻对人说：“三餐都怕没米下锅了，还茶茶茶，这老猴简直把冲罐当妻子了！”闽南人对功夫茶的情结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闽南人依然对具有深厚传统文化的功夫茶一往情深，他们或忙里偷闲，或闲情逸致，把细品功夫茶当作对繁忙紧张的现代生活的一种调节，当作一种谈业务、传信息、叙情谊的文明生活。一壶浓浓的功夫茶，泡出了多少游子思乡梦，泡出了多少乡人恋家情，也泡出了多少优美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