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事件频出中国企业家深陷“事业围城”

来源：中国贸易报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徐淼杨颖魏小央

编者按：一个月前，刚刚在深圳证券交易所上市的万昌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高庆昌用纵身一跃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此前3天，珠光集团浙江钢结构有限公司董事长卢立强在台州临海灵湖公园溺水身亡。而就在他们离世的前一个月，极富传奇色彩的包头惠龙集团董事长金利斌也以自焚的方式结束了自己44岁的生命。

连续两个月，3位中国企业家留下上亿元的身家，相继走向了人生的末路，这让公众开始聚焦企业家群体光鲜背后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引发了各界对企业家们频频自杀原因的讨论。

在过去的20多年中，中国企业迅速发展，积累了巨额的财富，为中国经济的增长作出了重要贡献。同时，中国的企业家群体也逐渐被主流经济文化所认同，被赋予“经济脊梁”特性的他们，成为媒体和青年人眼中成功人士的典范。然而，就在近几年，这些成功的企业家中不断有人选择用自杀的方式寻求“解脱”，他们的相继离世，不仅留下了许多待解的谜团，也引发了公众对企业家厌世原因的讨论。

只有企业没有“家”

短短几年里，高庆昌、卢立强、金利斌、魏东、裘祖贻等企业家们相继以一种临时起意的自绝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据统计，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已经有1200多名企业家因摆脱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选择了自杀。据心理学专家分析，中国的企业家们一般长期处于身心极度疲劳的状态，当遇到较大的外力冲击时，常常会导致其意志力完全崩溃，进而走上自杀的道路。中国的企业家群体已经成为各种心理疾病的高危人群。

据了解，陕西金花集团副总裁徐凯的自杀就与其10多年来一直住在宾馆、生活不规律有关。据分析，长期在宾馆居住的徐凯缺乏来自家庭的温暖以及情感上的支撑，于是他变得越来越孤僻，最终选择以一种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南开大学行政管理专业教授付士成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在这些企业家们心里，企业所占的分量非常重。过分强烈的事业心使工作成为企业家们生活的重心，这不仅消耗着他们的身心，也使得他们鲜少有机会与家人进行情感上的沟通，久而久之，他们陷入了用工作打造的“围城”之中，变得外强中干，很容易出现心理问题。

专家表示，金融危机以来，企业已经进入微利竞争时代。国内的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缺乏设计的创新和现代化的管理，本来就“先天”不足，再加上企业的经营成本不断提高，市场竞争不断加剧，现在国内企业的发展已经呈逆水行舟之势。因此，企业的领导者和决策者，必须全力以赴。

“这些企业家们恨不得自己是一台永动机。”付士成说，“过度的劳累、不做定期检查，使得他们很难察觉自己身体出现的问题，再加上无暇顾及家庭，也无法得到家庭给予其的温暖和依靠，一旦最在乎的事业出现问题，这些综合因素就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使其极易走向自杀。”

企业出现问题是直接诱因

这些走上绝路的企业家们，在生活中有着惊人的共性：他们都在商道上经历过多年的摸爬滚打，有着良好的人际关系，生前多被自己的员工冠以“和蔼、低调、有人缘、热心”等词。但最终，却是企业出现较大问题这根“最后的稻草”，压垮了这些“历尽甘苦”的企业家们。

据报道，山西鑫龙集团董事长赵恩龙与各方面的关系处得都不错，所以，在鑫龙集团成立之初，有很多老板愿意在赵恩龙向银行贷款时，无偿为其提供担保。2002年，鑫龙集团成立，拥有固定资产1.02亿元，总资产达4.5亿多元。曾经，鑫龙集团控制着4个控股公司、4个关联公司，经营范围涵盖商贸、医药、房地产、酒店等多个行业。但是，由于该集团各公司之间的关联性不高，导致投资很大但效益较差。2004年，国家实行新一轮的宏观调控，开始严格控制钢铁、水泥、电解铝、房地产和汽车五大行业的建设贷款。赵恩龙的产业涉及其中的电解铝和房地产两大领域，资金链断裂的赵恩龙在债主的催逼下走投无路，只好选择以死了断。

而佛山利达玩具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利达公司）副董事长张树鸿的离世，更是彻彻底底的悲剧。2007年8月，美国最大玩具商美泰公司向美国消费者安全委员会提议，要求召回利达公司生产的96.7万件塑胶玩具，理由是“玩具表面油漆含铅量超标，会对儿童的脑部发育造成很大影响”。随后，佛山市出入境检验检疫部门要求利达公司进行整改，国家质量监督管理总局宣布暂停其产品的出口。利达公司被迫停产，2500名工人几乎无事可做。在巨大的压力下，张树鸿在工厂内自杀。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张树鸿死后，调查结果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中国商务部的调查显示，召回事件主要是由于美方标准突然改变以及经销商的风险转嫁造成的。2007年9月，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美泰公司就此事向中方致歉，并表示所召回的问题玩具大部分是由美方设计缺陷所致，并非中国制造商的问题。然而，这个道歉已无法换回张树鸿的生命。

摆脱企业的束缚

皇明太阳能集团董事长黄鸣曾表示，企业家与普通人相比，面临更多更大的压力：早期的企业生存压力、企业发展中的融资压力、企业扩张转型中选择战略方向的压力、企业对股东投资回报的压力、企业谈判的压力、企业经营中生产营销技术的管理创新压力……万千风险都由企业家带头承担，他们就像陀螺一样不停地在各种问题的鞭策下飞速旋转。

“比起全靠自己，善于运用人才，打造一个强有力的团队对企业的发展更加有利。”付士成说。

专家表示，企业家们可能都是全才，但并不表示他们在每个专业上都出类拔萃。如果，当时张树鸿的企业里有法律方面的人才帮助其梳理各种关系，也许他的悲剧就能够避免。企业家要知人善任，用各种专业人才，组建一个良性发展的团队。让自己可以从繁忙的工作中跳脱出来，找到家庭与工作之间的平衡点。这样，企业家也会有更多的时间缓解压力、学习充电，为迎接各种挑战做好准备。

付士成指出，这些企业家们的问题是无法摆脱企业对自己的束缚。由于疲于应付企业微小的变化，企业家们往往无法站在一定的高度看待企业出现的问题和规划企业发展的方向，做了太多不需要自己事必躬亲的小事。付士成建议，作为企业的灵魂人物，企业家应该把眼光放长远，更关注企业发展的大方向，为企业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做好预防措施。

“企业家应尽可能正确地评估自己企业的发展状况，并据其制订合理的发展计划。”付士成说，“不盲目扩张，避免资金链断裂，也避免出现债台高筑导致无力偿还的情况，同时，不断地完善企业经营和管理模式，抓好产品和服务的质量，从源头上杜绝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

建立完善的企业制度

当然，企业家们也应该学会放权，一个公司能够长期发展靠的往往不是个人的力量，而是完善的制度。付士成认为，企业家要重视制度的作用，学会用完善的制度去约束员工，促进企业的发展。

业内人士指出，中国多数企业还没有形成真正的公司治理，很多企业的决策是由企业家一个人“拍板”的。这使得中国的企业家，尤其是第一代企业家较为强势，很多事情都由自己一肩承担，这也导致企业里很多部门的作用没有被充分发挥，形成了不必要的资源浪费。而国内尚不完善的职业经理人体制，也使得担心企业控制权可能会旁落他人的企业家们，不敢轻易下放权力。

“解铃还须系铃人。”付士成说，“企业家们的当务之急是制定一套适合自己企业实际情况的制度，让企业的员工自觉遵守，各个部门相互协调，使企业能够在达成目标时事半功倍。”

制度建设是企业发展的基石。形成真正的公司治理需要建立完善的管理、监督和考核制度，做到事事有人落实，事事有人监督，不断提高全体员工的业务水平和集团作战能力，同时，引入相应奖励制度，鼓励员工多为企业做事，营造人人为企业的良好氛围，减轻管理者的负担。

专家建议，中国的企业可以将国际通用的企业治理惯例与自己企业的实际情况相结合，规范企业的治理结构，建立多层次内部控制体系，强化内部审计和外部监督机制，提高员工的业务素质和职业道德水平，帮助董事会更好地进行决策，高层管理人员更有效地对公司实施管理。

为民营企业营造更好的商业环境

分析表明，主要有四大因素会影响中国企业家们的心理健康：企业经营状况、企业外部经营发展环境、企业家自身因素和社会的支持系统。

在自杀身亡的企业家中，民营企业家占了很大比例，显然，他们更需要社会的支持。据了解，中国的民营资本很难进入石油、天然气、电力、电信等领域。而民营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几乎都遭遇过融资难的问题，不少企业家为了企业的发展，常常冒险向地下钱庄借高利贷。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一旦企业经营不善，就会债台高筑，回天乏力。这个时候，死，自然也成了他们逃避责任的“唯一办法”。

2011年5月20日，珠光集团浙江钢结构有限公司董事长卢立强，被人发现沉尸在台州灵湖。尽管他名下拥有多达6家企业，但他的相关债务却高达4.2亿元。错综复杂的债务问题被认为是导致其投湖自杀的直接因素。

目前，有相当数量的民营企业需要扩大再生产，然而，由于融资困难，这些本来可以成为中国经济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生力军的企业，只能冒险进行非法融资。而沉淀的民间资本由于缺乏有效的政策进行引领和扶持，也多沦为投机炒作的主力军，自觉地远离了利润微薄、前景黯淡的实业。

付士成指出，国家应该继续努力为这些企业家们营造更好的商业环境，引导民间资本投资实业，避免此类事件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