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采众美返朴归真

    ■本报记者尹一寒

    记者：请问您与书法艺术是怎样结缘的？

    段学愚：这要从65年前说起。解放前的小学是有写字课的，就是描红，老师要求学生将选定的碑帖范本放在一张白纸下，照猫画虎。拓摹时老师对坐姿、握笔的姿势与力度要求很严。因为我学习比较认真，摹写工整，老师每次在我的描红作业上画的红圈总比别的同学要多，课堂上我得到的夸奖总是不断，老师的鼓励在我儿时的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成为我心中永恒的记忆与动力，写一手好字也就成为我不懈追求的目标。

    1944年，日寇入侵华东，教师遭捕，学校停课，百姓逃难，在极度动荡的年代里，人且颠沛流离，习字也就只能化为泡影。

    解放后，我考入初中。学校教务处写得一手好字的张希贤老师，再次燃起我学书法的激情，他也成为我心目中永恒的膜拜对象。

    十年动乱，万劫不复，传统文化遭到极大破坏，人们的工作学习都受到干扰和冲击。但对于学习写字的人来说，却是一次难得的练手时机，通过抄写大字报，我进一步锻练了臂力腕力，熟练了运笔技巧。回顾这段历史，十年浩劫对于我来说，不全是蹉跎与坎坷，它让我在墨池里学习并巩固了基本知识。

    上世纪70年代末，我开始用宣纸写字，并从书画展出的作品中，品味书画艺术的魄力和乐趣。改革开放后，具有悠久历史的国粹艺术得到继承和发扬，书画艺术也勃发生机，各级社团组织如雨后春笋般地建成，各种书画展、理论研讨活动，不断地为书画爱好者和艺术评论家提供交流平台，并营造出人才辈出的土壤与环境。与同仁们一样，我本人也是在这样一个背景和氛围下，靠着勤学、苦练与恒心毅力，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

    记者：众所周知，段先生书法艺术的精髓就在于您能将世间万物的律动美与多种艺术元素揉和于一体，从而将书法艺术巧妙融合并逐渐形成自己的“书风”。《敕勒川》便是您书法作品中的典范之作，请您谈谈当时创作此作品时的灵感和寓意所在?

    段学愚：书画艺术是中华民族的国粹，两者都是运用毛笔、烟墨、宣纸工具写就的视觉艺术，其创作技法有着天然的共性，故有书画同源之说。我想，既然同脉、同源、同法，两种不同形式的姊妹艺术，理应相互借鉴、相互渗透、相互融合，让书与画的元素有机地融汇为一体，做到书中有画、画中有书、书画交融、交相生辉。这就是我创作这幅作品的初衷与构思。

    我出生在安徽，小学和初中在原籍度过，高中与大学连续七年就读于河南。1959年大学毕业后，我志愿支边来到内蒙古这块广袤的土地上，至今已经在此地工作生活了半个多世纪，大漠草原已经成为我生命里程中的第三故乡。50余年的风雨历程，让我对这里的山川、草原、湖泊、草木充满着难于言表的情感。这片无垠的疆土，给了我博大的胸怀，空灵回荡的内蒙古长调艺术，也让我的书法艺术似天马行空，驰骋于无羁的空间，而古老的阴山岩画和象形图文，又赋予我创作的艺术灵感。正是这些艺术资源的碰撞与融汇，成就了这首北齐民谣——《敕勒歌》的深邃意境与特殊符号。

    该作以淡墨和写意手法，突出一个“羊”字，表达出北方游牧民族从远古走来的生命气息。章法构图上半部大面积留白，给人以广袤的空间感，下半部再以粗犷、浓重的隶书凸显天苍野茫、风吹草低的主题。对比强烈，诗情画意，一派北国独有的草原风情跃然纸上。

    记者：您是怎么看待书法艺术在坚持传统的基础上更要注重创新这一问题的？

    段学愚：世间一切事物的生存与发展都要遵循优胜劣汰的法则。书法艺术与其它艺术门类一样，只有坚持在传承基础上的推陈出新，与时俱进，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处于不败之地，才会在新的纪元里，孕育并创作出既有传统血脉，又有崭新面孔，经得起历史检验的旷古之作，为中国书法史添加浓墨重彩的一笔。

    人们的审美情趣，随着社会的发展也在不断地提升与变化。不同历史时期，对书法艺术的崇尚也各有侧重。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明人尚态，清人尚质，都说明不同时期人们审美情趣的不同取向，也透视出书法艺术随时而变易的风范。

    从远古时代的彩陶符号问世算起，书法以记载传递信息为首要功能的属性，传承至今已有近8000年的历史。随着人们物质生活的不断丰富，对高雅文化的追求已日渐迫切，越来越多的人希望，在书作美化环境、欣赏艺术美的同时，自己也能得到书写内容的启迪、教育，并兼顾收藏所带来的多重满足。审美情趣的提升，呼唤多重属性跻于一身的书法艺术，这既是时代发展对书法艺术的必然选择，也是书法艺术适应时代发展的必由之道。

    唐代大家颜真卿“纳古法于新意之中，生新法于古意之外”的经典论述，也佐证了古人对书法艺术创新求变的永恒理念。试想，如果一个时代的书法艺术作品，始终停滞在先人的古风古韵上，没有任何新意，书法艺术如何能够从远古传承到今天？明代一字万同的“台阁体”，缘何没能传承至今，却成为历史长河中转瞬即逝的流星，就是最好的答案。

    记者：您认为一个书法家必须具备哪些艺术特质，才能成为万众瞩目的书法名家呢？

    段学愚：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书家，应具备以下四个条件：

    一是要有扎实的功底。功底来自勤学苦练，熟练掌握汉字的间架结构和运笔技法，认真写好楷书，楷书不过关的人，不可能有支撑自己向高远发展的牢固根基。一个人学书，不论你从何种书体开始，也不论你学到何种程度，你都必须补上楷书这一课，这一课来不得半点虚假，也没有速成之道，而是一个漫长的跋涉过程，没有恒心与毅力和急于求成的人，这一关是不大好过的。此外，功底还来自于字外功夫，要博览群书，因为书法艺术与多门类、多学科、多艺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与自然界各种美的元素息息相关，要善于多读、多学、多走、多看，从学习中积累知识，在观察中汲取精髓。

    二是要有虚怀若谷的胸怀。自觉抵制文人相轻的陋习，要不耻下问，虚心向别人学习。即便自己取得了骄人的成绩，也不要骄傲自大，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满招损、谦受益”的警钟应该在耳边常鸣。

    在学习书法的道路上，本人坚守“人皆为师”的准则。孔子曰“三人行，必有吾师”，取人之长补已之短，是一条提高自己书艺水平的快车道。本人之所以以“半坡庐翁”为斋号，意在勉励自己，在学书的道路上，没有顶点，自己永远处在半坡途中。我珍惜每一次观展机会，也认真观摩别人的每一副佳作，从其佳作里捕捉艺术亮点。

    三是要有创新求变的活力。活力靠功底，功底靠灵感，功底加灵感才会激发出创新的火花，只有这样，才能葆其艺术生命青春永驻。

    四是要有肩负重托的责任感。可以说，不想当“大家”的书法爱好者，胸无大志。而对于每个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书家而言，都要有勇气承担历史赋予的无形重任，担当起承前启后的社会嘱托，向着为谋求书法艺术的繁荣与发展、营造适宜书法人才成长的土壤与环境、创作传世佳作的宏伟目标，竭尽其毕生精力。要常温“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名句，鞭策自己不懈进取。在进取中不要只着眼于自身的变化，更要放眼于群体和社会，凝聚并带动众多的书法爱好者行动起来，将中国书法艺术的整体水平提升、跨越到历史的高点，使之呈现出一个空前繁荣的局面。

    记者：面对当下艺术多元化的形式，我国的书法艺术即书法市场将何去何从，这一重要性的问题。请问您对此持怎样的看法？

    段学愚：当前的书画市场十分繁荣，各种展赛、出版、征稿等活动，层出不穷，热闹非凡，应当说，这些都为推动书画事业的繁荣发展做出了贡献，但也暴露出缺乏严格管理、秩序混乱、资质混杂、真假难辩等诸多问题。似乎不论单位大小，活动的组织者都可冠以“中国”字样，无论有权无权，都敢以“大师”、“大家”的桂冠馈赠。弄虚作假、欺世盗名者屡见不鲜。当今的书画圈里，真可谓诸侯遍野，王者百万。谁是真正服众的猴王，需要政府有关职能部门出面并给予评定，不能让杂乱无章的现状延续，也不能让人们总是雾里看花，见不到书画作品的庐山真貌。

    为此，我建议：

    一是要整顿文化市场秩序，严格审核文化产业单位的资质、证照，适当提高入门注册资金，并加强年检，建立巡查、随机抽查、投诉和诚信评价制度，并将结果在网站上及时发布。对于商业欺诈行为，要出重拳打击。

    二是要建立书画奖评制度，鼓励在传承基础上的创新，对那些承前启后、品位高雅、意境深邃、对中国书法理论有所突破并具有载入史册价值、群众公认的作品，要给予大奖、重奖。奖励名称、受奖等级和授奖部门，要具有权威性和公信力，以激励书法珍品和瑰宝的问世。

    三是要倡导书画家“自重、自爱、自律、自强”的风尚，提倡真情创作，诚实待人，以笔笔真迹、幅幅高雅之作面向受众。不因金钱的诱惑而降低作品品位，不给市场添乱，只给和谐添力，堂堂正正做一个值得信赖的艺术家。

    记者：最后，我们想请您谈谈这么多年从事书法创作中的一些心得与体会。

    段学愚：书法创作是书家依托艺术灵感与丰厚的文化底蕴，对世间万物美的艺术元素的调动、渗透、融合与升华的过程，是在对书写内容深刻理解的基础上，综合运用幅式、章法、字体、结体、笔法、墨法等技法与形式的结果。其结果不但要有意境，还要赋予抽象的汉字符号以灵动与生机，让作品中的多种艺术元素交响出和谐美妙的乐章。

    人们都说，书法艺术是凝固的舞蹈、流动的音符。我要加一句，它还是具有多维时空的软雕塑。特别是草书，最能表达书者的情感。其势首尾相接，笔断意连，或急促，或舒缓，或阳刚，或阴柔，或圆润，或枯涩，气韵贯通，一气呵成。一幅作品，就是一尊具有多维时空概念的软雕塑，创作的过程，也是享受的过程，因为你在美的线条里随其跳动，也随其延伸。

    采访后记：

    书法艺术迄今为止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了，书法这门古老的艺术之所以能经得起历史和时间的考验并经久不衰，和历代书法名家对书法艺术的继承与发扬创新精神是分不开的。

    书法艺术的发源还要追溯到我国文字的产生，我国文字的创造是“依自然万物之类（面）象形”这一原则。段学愚先生书法艺术形成及创作的灵感也正是来源于世间万物律动之美而产生的艺术特点。

    “艺术的最高境界是回归！”今天的段学愚先生就做到了这一点！我们相信，段先生在未来的书法创作及创新道路上，一定会不懈余力地推进中国书法艺术的传承与发展，将中国当前的书法艺术继续发扬光大。

    这也是我们整个文化界和艺术界关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