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金链条绷紧中小企业命悬一线

    本版撰文  本报记者  高洪艳  李可

    编者按：自去年起，央行接连收紧银根，银行“惜贷”更甚，民间融资利率高企，再加上近期“用工荒”、“地荒”、“电荒”、人民币升值的重重压力，中小企业生存状况堪忧。

    市场从来不相信眼泪。中小企业的生死存亡就像人体细胞的新陈代谢，适者生存、新老更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对中小企业困境视而不见，用可疑的数据粉饰太平，用倒逼法迫使中小企业倒闭，却无助于改变制度难题，不是经济转型的捷径。

    一边是工业和信息化部（简称工信部）总工程师、新闻发言人朱宏任“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现在没有中小企业扎堆倒闭或者倒闭如潮的情况出现，一边是全国工商联上书国务院，指出当前中小企业面临的困难超过2008年。

    一边是央企上半年累计实现营业收入96874.6亿元、累计实现净利润4571.7亿元，一边是媒体不断披露数家温州企业崩盘和东莞企业恶性倒闭事件。

    一边是通胀高企的背景下上半年中国经济依然保持9.6%的增速，一边是7月汇丰中国制造业PMI预览值降至48.9，再次给以中小企业为主体的民营经济体系拉响警报……

    真真假假的“倒闭潮”中，中小企业，你们现在还好吗？

    “又跑了一个老板！”

    2011年清明节过后，媒体便不断爆出温州企业停产倒闭、知名企业主“出走”的消息，比如温州3家老牌企业三旗集团、波特曼（餐饮连锁企业）、江南皮革，接连因遭遇资金链断裂而破产或倒闭。

    6月末，央视再次爆出浙江天石电子有限公司突然倒闭的消息。这家创建于1994年、主营电子线路板等产品的企业，在6月初因贷款到期后未能按时还贷，老板叶建乐也跑了。目前，叶建乐仍不知去向，尚欠79名工人37.8万元工资。位于温州乐清新光工业区的公司厂房内，现在连值钱一点的金属窗框、楼梯扶手都被债主们拆走了。

    不仅在温州，近期，福建省厦门市、石狮、漳州、龙岩等地也陆续发生民间借贷资金链断裂事件。“这就好比骑自行车，骑着骑着，咔嚓一声，车链子断了，谁的心里都会咯噔一下。没有从车子上摔下来，那得算心理素质强的。”刘先生在河北省衡水市经营一家钢材制品小加工厂，在听到从千里之外的温州传来的企业资金链断裂的“咔嚓”声时，如是形容自己忧心忡忡、惴惴不安的心情。

    恐慌的气氛一直在扩散。进入7月份，东莞市素艺玩具厂和定佳纺织厂突然倒闭，让社会对企业“倒闭潮”的担忧加剧。

    7月14日，东莞市素艺玩具有限公司倒闭。据公司员工介绍，该公司是一家韩资企业，法人代表是一名叫金在千的韩国人，其产品主要出口到日本、欧美，有470多名员工。由于2009年以来的订单持续缩减和内部的股权纷争，素艺在韩国的投资方已经不再向其在江苏和东莞的两家工厂打款。14日公司倒闭后，老板及管理人员已不知去向。

    “又跑了一个老板！又有官司要处理了！”记者在东莞的一位律师朋友黄安最近一直在处理类似案件。他告诉记者：“在我身边，非常真实地发生着企业倒闭、债主追债、员工讨薪的事情。”

    无非是一个“钱”字

    在黄安看来，压倒这些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无非是一个“钱”字，是来自现金流的压力。“企业的资金链条断了，无以为继，老板只能‘跑路’。”他说。

    记者了解到，从2010年1月至今，央行已经连续12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年内也已三度加息。《深圳市中小企业发展情况报告》调查显示，约有75%的中小企业存在融资难，资金缺口约5700亿元。

    对此，工信部一直十分重视，并着手展开了调查。据悉，工信部要求各省区市主管部门开展涉及中小企业资金缺口、民间借贷实际利率、因资金链断裂而倒闭的中小企业户数等16项内容的中小企业融资情况调查。

    另外，全国工商联刚刚完成了对17个省市中小企业的大调研，逾万字的调研报告也已经递交国务院。调研摸底的结果显示，当前中小企业生存非常艰难，困难程度甚至超过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初期。

    外部“蝴蝶效应”源自欧美需求的疲软，虽然美欧经济复苏在持续，但是不确定、不稳定性依然很大，对中国贸易增长的不良影响依旧；内部“叠加效应”表现在生产要素价格逐步攀升。人民币汇率、资金价格、劳动力工资、原材料价格……“涨”声一片。外加融资难、税负重等“旧伤”，中小企业的生存状况不难想象。

    在上述困境中，企业感到最难突破的是哪一项呢？浙江慈溪一位中小企业主在困难面前倒也思路十分清晰，他说：“招不到人、劳动力价格上涨，可以用自动化设备替代。原材料价格上涨，按照我们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可以在低点时多储备一些。当然，所有这一切的前提是资金，没有钱，上述升级措施和风险防护都做不了。”

    说到底，还是缺“钱”。温州中小企业协会的2000多家会员基本上都属于中小企业，协会负责人表示，有不少会员企业已经因为融资无门向协会求救。

    资金去了哪里？

    因为流动性紧缺，所以银行惜贷？

    在财经人士余丰慧看来，中小企业陷入困境，并不是缺资金那么简单。实际上，社会不缺流动性，中小企业不缺融资渠道。他表示：“现在的情况是，一边是中小企业大喊融资难，另一边却是央行为应对通胀不断提高存款准备金率和利率。在央行看来，社会总体流动性依然过多，商业银行的贷款冲动没有根本消除。”

    “更值得关注的是，高达两个百分点的负利率使得许多资金从银行流出进入社会，成为横冲直撞的游资。”余丰慧指出，资本资金的天然属性是哪里利润高就流向哪里。股市、楼市、煤炭、贵金属市场、大宗商品市场、艺术品市场等，炒作泛滥，投机盛行，资金屡屡光顾。社会整体根本不缺资金，而是资金流向了投资投机炒作行业。

    相比之下，受人民币升值、成本上涨等因素影响而惨淡经营的中小企业，却很难从金融机构拿到钱。虽然政府已经频频“出招”，并三令五申要求金融机构加强对中小企业的信贷支持，但是，记者从北京一些商业银行人士处了解到，中小企业在贷款时不仅要遭受银行审核贷款时的挑剔和冷遇，更要面对日日攀升的高利息。

    某股份制商业银行信贷风险管理部门的李先生告诉记者，由于政策每天都在变，现在的贷款利率水平也一天一个样。“上个月初，我们6个月以内的贷款年利率是7%左右，现在已经上浮到10%左右了。”李先生说，另外，由于信贷额度收紧，银行对贷款对象的审查也变得非常挑剔。无论是国有股份制银行，还是外资银行，中小企业贷款一律需要抵押或担保，而且大多数银行要求的抵押物仅限于个人房产。除抵押担保外，银行还要对中小企业的盈利状况、成长性、所属行业和资金用途等进行严格的审核，若有一项不达标，都可能无法贷到款项。

    不过，在广东省社会科学综合开发研究中心主任黎友焕看来，这种“挑剔”实际上是一种“不对等”待遇。他直言不讳地指出：“现有的银行服务范围和导向是针对有钱企业，对缺乏实力的中小实体企业是不对等的。有关系的人能贷款，没有关系的只能找高利贷了。现在，金融服务机构的审批越来越宽，但监管工作却没有跟上。这些机构为非作歹，进一步催生了各种违规行为和方式。”

    民间借贷死得更快

    黎友焕指的违规行为和方式，是指现在金融领域的中间机构管理混乱，一些基层银行机构、担保公司、融资公司、信贷公司、中小企业贷款公司和拍卖行等勾结在一起发放“高利贷”。他说，这种“混乱恋爱纠纷”已经开始陆续发酵，存在很大风险。

    不能忽视的是，在中小企业借贷无门的情况下，一个“全民放贷”的高潮正如火如荼。近期，记者不断收到名为吸引投资实为集资放贷的短消息，在高达月息10%以上的暴利诱惑下，记者身边也真有一些朋友将储蓄存款投入到高利贷行业。

    另据业内人士透露，现在，一些小额贷款公司、担保公司也已经变身高利贷放贷者，还有一些商业银行把资金高息拆借给小额贷款公司发放高利贷，一些民众直接利用自己的不动产抵押到银行贷款后投入到高利贷行业。

    不过，如果中小企业通过高利贷缓解资金紧张，也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余丰慧指出，中小企业贷不到款要死掉，贷高利贷照样死掉。有统计显示，截至2011年6月末，全国共有小额贷款公司3366家，贷款余额2875亿元，同比增长130.18%。关键是这些资金都是通过高利贷形式放给中小企业的，放贷越多，中小企业死得越多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