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国公司在华经营不再“高人一等”

    本版撰文  本报记者  徐淼  霍玉菡

    编者按：今年以来，跨国公司在中国所涉违法案件不止一桩。但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在于中国监管部门对其处罚力度的加大。最近，沃尔玛“绿色猪肉”事件被查后，重庆工商部门依法没收违法所得，处以5倍罚款，责令停业整顿15天，并逮捕、拘留涉案人员。

    对此，国人拍手称快。但是，有许多外国媒体却将此问题政治化，强词夺理、借题发挥，把施害者描绘成受害者，并大肆对中国进行诬蔑性攻击。近日，在外交部的例行记者招待会上，外交部新闻发言人在回答有关问题时说：“外资企业在华需适应形势变化，不能像以前那样仅仅依靠优惠政策。我们现在对内外资已一视同仁，希望外资企业能够努力提高自身竞争力并遵守中国的法律法规”。

    这对于曾在中国享有“超国民待遇”的跨国公司，是否意味着另一个时代的来临？

    政策：“好”日子一去不返

    近几年来，无论是消费者还是监管部门，都对“餐桌”的安全越来越关注。毕竟，无论是“有毒奶”、“瘦肉精”还是“塑化剂”、“勾兑汤”都无时不刻地触动着中国人的神经。也就在这种大环境下，今年4月26日起，重庆警方启动打击食品药品安全犯罪百日专项行动。

    而在这场行动中，最大的“落网之鱼”竟是全球最大的零售企业沃尔玛。当时，对于沃尔玛这家跨国企业，重庆怎样处理，成为了各界关注的焦点。对此，重庆市市长黄奇帆表示：“警告他们，如再出现这类现象，哪怕只有一个店，我们都将采取‘零容忍’原则，全市沃尔玛停业整顿”。重庆的出手表明了一个态度，即不管是何种跨国企业，一旦触犯中国的法律法规，就必须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10月21日，沃尔玛全球副总裁贝思哲来到重庆，与市长黄奇帆会面，就“绿色猪肉”事件向重庆的广大顾客道歉。一句“对不起”，似乎是很多公司解决类似事件的常用手段。但是这次不同的是，沃尔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商务部研究院消费经济研究部主任赵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自从加入WTO以来，一些地方政府为了吸引外资，在城市建设方面取得好政绩，对跨国公司给予“超国民待遇”。但从沃尔玛被罚事件上来看，跨国公司在中国已经走过了“高人一等”的时代，社会各界也开始逐渐以平常心来看待不同所有制的企业，今后从行业管理、市场监管到舆论环境都将赋予跨国企业真正的国民待遇。

    据了解，目前在中国，跨国公司在一些地方享有的政策优惠水平已不如从前。甚至，在中国东南沿海城市，政府不仅没有给予他们专门的政策优惠，还在节能减排方面对他们提出很高的要求。目前，苏州、无锡等华东地区的外资企业已经饱和，对新进的外资企业，政府审查得很严格。但是，赵萍也提出，由于地方政府面临招商引资的压力，在一些地区，跨国公司享有的优惠政策或将持续。但总体来看，社会对于跨国公司的认知在进步。

    除了一些优惠政策被取消，更让跨国公司担心的是，一些限制性政策也在推出。中国美国商会主席狄安华此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中国在创新、政府采购、标准、许可、竞争法及知识产权保护等方面采用了一些政策限制外资企业，这对于他们来说并非好消息。对此，赵萍认为：“随着中国对跨国公司认识的逐步提高，外资企业也应逐步适应中国更加规范的投资环境，而不能总是期盼以过份优厚的‘超国民待遇’面对竞争。”

    对手：强龙难压地头蛇

    从雅虎、帕马拉特、百思买、到贝塔斯曼、DHL，最近几年，外资企业在中国市场铩羽而归的故事层出不穷。几乎所有的跨国公司现在对中国市场，都有“蓝海变红海”的感受。想当年，他们把先进的模式带到中国，却被中国本土企业迅速学习、融合，如今本土企业以不可小视的力量与他们抗衡，甚至有些已经将“老师”打败。

    以沃尔玛为例，虽然中国市场足够大，但是，以销售收入计算，2010年，沃尔玛购物广场在中国的市场份额为5%，营业额为75亿美元，仅占其4200亿美元全球收入的2%。而数据统计，零售企业中，在中国门店数量最多、份额最大的是中国本土的世纪联华。

    一位零售业资深人士对记者表示，沃尔玛、家乐福之所以无法成为中国市场的第一，是因为其“尾大不掉”。而中国的零售业虽然起步晚，但灵活度高。例如，在中国土生土长的超市，店长的权利很大，如果超市缺货，店长便可自己决定添加货物。而按照沃尔玛的集权方式，如遇超市缺货，要报给总部，再由总部决定。虽然沃尔玛前CEO陈昌耀否定了这一制度，设立大区总监。但是两相比较，中国的零售企业“船小好调头”的模式更适宜本土。

    再者，所谓的“灵活度”还有另外一种解释。据了解，跨国公司对海外商业贿赂有着严格的规定以及严厉的惩罚措施，而中国的公司这一方面却无明确的规定，再加上中国重视“人情”关系，这让本土企业比跨国公司更为“灵活”。

    曾经有一位跨国公司高管这样对比中美的商业环境：“美国是一盘沙拉，苹果放进去还是苹果，梨子放进去还是梨子。但中国是个大熔炉，自古就能兼收并蓄各种文化。如果我们太本土化了，就怕失去自己，被彻底熔化”。

    但是，即便政策越来越规范，本土对手越来越强大，中国仍像一座发光的金矿，吸引着众多的跨国公司，甚至个别曾经退出中国市场的跨国公司，也有要返回的意愿。跨国公司陷入了“入乡随俗”还是“保持风格”的矛盾中，强大的落差引发了外资企业更加急于求胜的心理需求。多重矛盾交织，考验的就是这些公司领导者的智慧。

    舆论：“排外”风潮在盛行？

    2008年，家乐福在中国遭抵制；2009年，达能背上欺负民族品牌娃哈哈的罪名；2009年，可口可乐和汇源果汁一个你情我愿的收购，也弄得惊天动地、群起攻之，最终“流产”。

    放眼看去，并购门、捐款门、劳资关系门等，在各种“门”中，最容易引起“民愤”的，便是外资企业。尤其在一些“民粹”主义者以及竞争对手的煽动下，外资企业很容易成为“外国列强”、“八国联军”的代名词，对它们的批判，也早已超越了商业的逻辑和界限。

    过去，中国员工若能进入资本雄厚的跨国集团工作，相比公务人员更像捧住了“金饭碗”。但如今，好景不再。在2010年一份有关大学生就业倾向的调查中，“机关、国企、事业单位”已经取代“外企”成为最热门的就业取向，“外企”的选择比例则与“民营企业”更接近。“这几年外企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下降了很多。”一位外资跨国公司高管不由感慨。

    但这一切并不仅仅是中国的舆论环境出了问题。跨国公司在中国的“灰色记录”不断增多，让其在大众心目中的地位不断下降。

    近年来，外资企业纷纷抢滩中国市场。不过在忙着攻城掠寨的同时，外资巨头的扩张也一直伴随着产品质量问题、价格体系不透明、诚信缺失等负面新闻。以零售业为例，尽管其在中国的门店数量如雨后春笋般增加，但是关于外资零售巨头的诟病也相伴而来，价格欺诈、解决问题缺乏诚意、态度傲慢、压榨供货商等“四宗罪”频频让沃尔玛、家乐福等外资零售商处境尴尬。广东社科院综合开发研究中心主任、北京交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黎友焕认为，沃尔玛在重庆所犯错误，在其本土美国从未出现过，沃尔玛实行双重标准对待消费者，是其社会责任缺失的表现。再加上西方一些媒体对中国的恶意指责，这也难怪社会舆论“一边倒”。

    赵萍认为，中国的消费者、媒体对跨国公司的舆论监督，目前还停留在“口头上”。严格的舆论监督，将有利于国内包括跨国公司在内的企业逐步树立起合法经营、公平竞争的意识。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大众对于跨国公司的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更多的问题，还有待跨国公司解决。如何在高速扩张的同时保持业绩可持续增长，同时又兼顾社会责任，仍是跨国企业面临的严峻课题，更是决定其在中国能否良好发展的重要因素。

    评 论

    跨国公司不应只是“掘金者”

    跨国公司在中国的发展历程，犹如“荒地掘金”。跨国公司为中国带来了资金、技术、管理经验，而中国也为其提供了取之不尽的宝藏。但是，随着中国法制的健全、本土企业的崛起以及民众意识的进步，“金矿”不再仅仅是“金矿”，跨国公司也逐步由“掘金者”变成这块土地上的一份子。

    从享受多种优惠待遇，到目前不再“高人一等”，强大的落差或许会使跨国公司一时难以适应。但是，今后这些企业在中国面临的，无疑是更为复杂的投资环境：外企、国企和民企的竞争将日益激烈；廉价劳动力、中国特色的销售渠道、优惠政策等等都正逐渐失去原有的优势。应该说，相对于西方媒体的“中国欺负外企”，实际的情况是，外企、国企和民企正站在同一个平台上。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跨国公司还想只做“掘金者”，那么在中国的日子将不好过。孔子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共赢”。对于跨国公司来说，就是要将这种“共赢”理念，渗透到与中国政府、中国企业、消费者等打交道的各个层面中。现在，跨国公司要多考虑：我能为中国做什么，为中国企业做什么，为中国消费者做什么，不能只想着在中国挣钱，不能只做“掘金者”。

    我们认为，与中国“共赢”的一个层面，体现在跨国公司与中国企业的合作上：并购不“雪藏”，有实力不垄断，与中国公司共同打造公平竞争环境。

    与中国“共赢”的另一个层面，便是跨国公司应该遵守中国法律，积极履行企业社会责任。关心员工、关心弱势群体，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外资企业逐渐注重在社会责任方面的投入，在塑造企业文化的同时，这些企业也博得了中国政府和社会的认同，让自己与中国更“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