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贷款或侵蚀中国银行业利润

    ■本报撰文  本报记者  高洪艳

    编者按：针对社会舆论对中国银行业存在暴利的尖锐批评，央行行长周小川在全国“两会”上答记者问时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认为是经济周期的调整在左右银行利润的增长。而央行前副行长、全国人大财政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吴晓灵则坦言，中国银行业巨额利润的确有不合理的地方，人们的批评并非没有道理。不管这两位重量级领导是否存在认识上的分歧，最近，标准普尔对中国银行业做出了预警，指出中国银行业暴利或不可持续，国内经济放缓和贷款定价的下降都将侵蚀中国银行业2012年的利润。

    银行业暴利频遭诟病，也成为今年全国“两会”的热点话题。但是，国际评级服务机构标准普尔（以下简称标普）最新发布的研究报告称，中国银行业或将迎来信贷质量下行期，2012年，不良贷款率或将上升2至3个百分点。而国内经济放缓和贷款定价的可能下降，都将侵蚀中国银行业的利润率，令其经营表现趋弱。

    “据有关权威部门测算，以2011年银行业10412亿元利润为基数，若不良贷款率上升1个百分点，损失率50%，则利润损失21%，仅剩8273亿元；损失率70%，则利润损失29%，仅剩7417亿元；若损失率100%，则利润损失41%，仅剩利润6133亿元。”对于中国银行业潜伏的不良贷款，中国银行业协会副会长杨再平用一系列数据表示：“不良贷款率上升将‘吃掉’银行千亿元利润，商业银行若无应对良策，不仅利润增长不再，甚至难逃‘恐龙宿命’。”

    标普预警中国银行业风险

    上月中旬，标普还在报告中指出，亚太地区银行财务状况良好，能够经受住欧债危机的考验并将对其保持现有评级，现在，标普却对中国银行业的前景表示了担忧。

    在3月13日的“2012年中国银行业展望”媒体电话会议中，标普金融机构评级董事廖强表示，国内经济增速放缓、房地产市场的调整，以及债务规模较大的地方政府所面临的再融资挑战等因素，已为信贷质量下行周期的开启做了铺垫。中国银行业的不良贷款率很可能在今年逐步上升，虽然不会大幅激增，但预计全年会提高2至3个百分点，升至4%至5%。同时，内地经济增速放缓和贷款定价的可能下降，也有可能侵蚀内地银行业2012年的利润率。

    标普在这份名为《中国银行业展望：银行业能应对2012年的信贷质量下行》的报告中分析指出，2011年，由于信贷需求强劲而供应偏低，净利差因此大幅上升，从而令去年的银行业平均资产回报率得到改善。但随着银行融资成本逐步赶上通货膨胀率，以及信贷需求减少，2012年，银行业净利差可能温和缩窄。

    从利润率来看，中国银行业的平均资产回报率从2010年的1.1%升至2011年的1.3%。标普预期，2012年，中国银行业信贷损失会上升，净利差可能会下降，导致中国银行业利润率下降。预计2012年银行业的平均资产回报率为0.8%至1%。

    然而，标普认为，银行业较低的不良贷款基础和良好的盈利能力，以及依旧强劲的经济，令中国银行业有足够的空间消化可能的信贷损失。此外，过去几年，监管机构不断提高贷款损失准备金要求，已迫使银行业大幅提高信用风险的缓冲空间。2011年底，商业银行整体的拨备覆盖率为278.1%，这将为2012年财务表现的波动提供缓冲。

    另外，相对于银行利润率，标普对于中国银行业的流动性状况表示乐观。标普指出，尽管今年中国银行业的经营表现将会趋弱，但仍将保持稳健。标普信用分析师曾怡景也表示：“我们对中国银行业的展望维持稳定。”

    不良贷款率拐点将至

    尽管如此，标普警告称，政策引发流动性紧张风险可能成为负面评级行动的一大触发因素。若经济急剧放缓，并且不良贷款跳升幅度较预期更为严重，也可能引发评级下调。

    中国银监会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1年第四季度末，国内银行业不良贷款余额为4279亿元，较第三季度上升201亿元，增幅为4.9%；不良贷款率为1.0%，较第三季度上升0.1个百分点。这是2005年以来，中国银行业首次出现“不良”双升。同时，国内大型商业银行、股份制银行、城商行、农商行的不良资产余额均出现上升。其中，农商行上升幅度最大，为14.8%。

    中原证券的报告指出，去年第四季度不良贷款的上升已经成为银行业的普遍现状，如果未来经济下行空间仍然较大，资产质量恶化的情况将更趋明显。

    标普在报告中指出，出口部门，尤其是小型出口商，可能会是受到欧债危机打击最重的部门。与此同时，新信贷的获得仍受限，某些借款人行业不断恶化的流动性状况可能触发企业违约，对于地方政府融资平台、房地产开发商和一些供过于求的制造行业尤其如此。

    据悉，银行的存量不良贷款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历史遗留的，但潜在的风险却来源于近几年的新发贷款。杨再平认为，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为支持经济回稳向好而超常投放的25万亿元新增信贷，已然形成风险暴露，尤其是其中10万亿元地方融资平台贷款潜在风险较大，必将形成一定的不良贷款率反弹压力。

    对此，廖强预计，如果今年未出现政府出手“兜底”，将会有30%的地方平台贷款在未来的3年至5年内违约。“但政府出手支持肯定是大概率事件。”他说。

    另外，记者了解到，自2011年第四季度以来，房地产及担保行业的不良贷款额呈上升趋势。

    据国内某股份制银行风险管理部门的负责人介绍，房地产市场量价齐跌已经导致相关贷款的逾期风险加大，按银行贷款五级分类制度，房地产贷款由“正常类”向“关注类”转移的数额增多。同时，担保公司因违规经营频频出现资金链断裂事件，担保行业承受较大偿付压力，紧缩政策也增加了企业的违约风险。“无论是房地产企业，还是担保公司，哪个链条断裂，殃及的都是银行，一旦集中失控，给银行造成的潜在系统性风险值得关注。”该负责人说。

    银行因暴利被妖魔化未与实体经济背离

    中国银监会2月份发布的一份报告引来社会对银行暴利的一片谴责。报告显示，2011年，商业银行净利润为10412亿元，相比2010年增长36.34%，银行日均利润高达28.5亿元。一时间，银行业暴利赛烟草和“两桶油”的言论甚嚣尘上。

    对银行暴利的考问，也让参加全国“两会”的银行行长们难堪。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农业银行副行长潘功胜直言：“现在弄得银行行长在外面都不敢讲话了，应该有个正确的引导。”

    “不敢讲话”的还有全国人大财政经济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人民银行前副行长吴晓灵。3月16日，在出席中国世界贸易组织研究会第三届理事会第一次会议暨“新时期深化改革扩大开放的战略选择”高层论坛时，吴晓灵就《坚持改革开放提升银行竞争力》发表了主题演讲后便匆匆离去，接下来发言的全国政协委员、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研究部研究员张小济十分遗憾，因为错失了向吴晓灵主任反映中小企业甚至大企业对银行抱怨的机会。张小济表示：“‘两会’期间，企业反映比较多的就是贷款融资成本高，不仅中小企业抱怨，大企业也抱怨，都表示融资成本上升，压力非常大，可是银行却成了暴利部门了，这也是去年的一大奇观。目前，各方面的意见是非常尖锐的。”

    银行利润来源受诟病

    银行的赚钱法门中，最受舆论批评的有两点：一是存贷息差大；二是各类收费名目繁多。“两会”期间，有政协委员说，银行被关照太多了，央行给了稳定的高息差，银监会、国家发改委对银行的各类收费也不怎么管。

    三星经济研究院宏观组首席研究员李牧群分析指出，存贷差是银行高额利润的大源头，2011年，一年定期存款利率是3.5%，而贷款利率却高达6.65%。这样就确保了银行业3%的利息差，相当于是“坐等收钱”。

    据悉，超过3%的利息差高于国际平均水平。有评论指出，利息差是由政府强制规定的，这就导致银行“躺在金山上”，不赚钱也难。

    除此之外，银行还有名目繁多的收费项目和佣金收入，而去年这部分收入的增长速度普遍高于利息差增长的速度，占银行营业收入比重逐步提高。李牧群告诉记者，虽然理论上讲，佣金等中间业务收入增长是银行向市场化、国际化发展的表现，国际银行业中手续费及佣金构成一直是重要的收入来源，但中国的银行佣金收入大幅增长并非由于中间业务能力增强，而是银行议价能力超强，多数中间业务收入都是信贷资源派生出来的。

    “比如，按贷款比例收财务顾问费，按贷款转存款的一定比例开银票、保函。由于资金紧张，面对银行这些为贷款企业提供的种种管理咨询服务，企业不得不照单全收。正是这种畸形的掠夺式收费在让客户敢怒不敢言的同时，也大幅拉动了银行中间业务的增长。”李牧群介绍。

    银行与企业展开口水战

    除了银行利润来源不能让企业心服口服之外，在实体经济艰难、中小企业融资难的大背景之下，中国的银行却取得这么“刺眼”的业绩，也让企业颇有微词。

    全国人大代表、宛西制药董事长孙耀志表示：“全国商业银行行业人均净利润高出工业企业12倍，金融业的巨额利润来自于金融业准入限制而带来的行业垄断，垄断阻断了银行利率的市场化，使金融业对贷款经济体收取高额利息及相关费用。”

    但银行业也有不同的声音。3月9日，深发展董事长肖遂宁在深发展2011年业绩新闻发布会上对“银行暴利”一说做出回应。他认为，用“暴利”来形容这个行业的盈利状况是对其不尊重，银行业既不是垄断行业，也没有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取利润，最多用“高利”形容。

    全国政协委员、国家税务总局前副局长许善达则认为，银行业目前利润的确比较高，但是也不能说银行业就是暴利。银行业有相当部分的利润都补充到了资本金上，目前国内银行净资产收益率普遍在20%以上，实际上国外也差不多。

    中国进出口银行董事长李若谷就对媒体表示，去年，中国银行业利润10412亿元，拿去补充资本金就需要8000亿元。银行利润“绝没有大家想象得高”。

    “不要以偏概全，不要盲人摸象，要全面地看问题。银行这几年的发展也是与经济发展相适应的，他们给国家做了很多贡献，也等于给老百姓做了很多贡献。”李若谷说。

    潘功胜也在不同场合为银行辩护称，银行业利润没有和工业企业背离，银行利润来自规模扩张，而不是价格提高。

    一边是银行家阵容忙着为“银行暴利”开解，一边却是企业都不领情，盯着银行的钱袋子要解释，有关银行业暴利的讨论方兴未艾。不过，中国银行业协会副会长杨再平提醒，这种将银行业与实体经济对立起来的讨论是非常危险的。他表示：“2003年前后，弥漫着唱衰中国银行业的舆情，‘技术上已破产’、‘定时炸弹’之说满天飞。好不容易刚刚有所好转，又弥漫着妖魔化银行业的舆情。有300多万名员工的银行业，有好有坏，甚至有恶劣罪犯，但视整个行业为权贵、吸血鬼，把银行业与实体经济乃至整个社会对立起来，太偏激，而且是非常危险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