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不惧失败的代价

    ■本报记者  袁远

    在中国大陆，从未有一家民企胆气如此之足，只身闯入高手云集的半导体芯片制造领域。而王斌领导下的正威半导体集团，正倾注千亿元巨资打造中国大陆第一条半导体产业IDM（全产业链），誓言改变中国半导体产业“无心（芯）无魂无面子”的尴尬现实。

    用专业精神影响政策

    业内人士都能清醒地看到，政府在半导体产业连续投入巨资，却连利息都收不回来；扶持了一批半导体企业，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短短几年内“夭折”；作为政绩工程建起的半导体产业基地，随着在任官员的卸任而停产，近百亿元投入也随之“雨打风吹去”……

    王斌意识到，完全由政府主导的中国半导体业发展得不够“绿色”，而且会由于政府的急躁心理，而破坏了产业自身的发展规律。但是如果没有政府的支持、联动，仅靠产业界和企业的力量，又很难形成一个健康的产业环境，最终也无法让中国半导体业振翅高飞。

    审时度势，王斌做出了艰难的选择——不花政府的钱，在企业经营管理上获得支配权，但仍然和政府积极联动，在政策、税收等方面寻求政府最大程度的支持。

    王斌深知，自己出资，如果研发失败，可能上亿元的资金都会打水漂，上半辈子的积累瞬间便会化为“失败的代价”。但如果离不开政府温暖的羽翼，拿不出壮士断臂的决心，中国半导体业或许真的就没有希望了。

    曾经有机会进入国家体制内工作的王斌，只蜻蜓点水般地在中科院逗留了一年，便匆匆离去。个中缘由，王斌绝少同他人提及，却从未后悔过当年离开时的毅然决然。个人、产业、当下的体制，总是互为交融，如同一片屋檐下相伴多年的夫妻，耳鬓厮磨，撕不开，也难拆散。不过，王斌还是在自己和政治之间划了一道线，自己不会越线参与政治，也绝非对对方视而不见。政府鼓励软件产业和集成电路产业发展的4号文件，在王斌看来就非常“内行”，文件中提出的虚拟IDM（半导体上下游环节虚拟一体化）概念，给了王斌创新商业模式很大的启发。正威半导体和家电、

    通信、汽车等行业捆绑发展，也符合国家提倡的“用技术应用引领高科技行业发展”的产业指导方向。

    当然，在王斌看来，现有的政治体制仍需要创新，否则就无法和科技领先的半导体行业良性对接。如何用专业精神影响产业制度，其难度不亚于赶超国际先进半导体技术，需要企业对政府做大量的培训、宣传工作，王斌甚至打算专门办一份报纸，持续不断地和政府“对话”。

    依靠但不依赖政府，用专业精神影响政策而不是一味迎合政策，或许就是王斌保持自我的方式。

    高科技人才“不好玩”

    在海外，顶尖高科技人才通常都戴着一副“金手铐”，就是被公司以股票期权、奖金红利等手段苦心留在高层管理岗位上，“中国到现在也没有制造出高端芯片，和这类人才及其匮乏密切相关。”王斌说。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更何况，这“将”还是性格“乖张”的孤独高手。

    “和这帮高手过招，一点也不好玩！”王斌苦笑着说。这些人很多都是外籍华人，但长期的西方生活方式和文化的浸润，让他们的习惯和做派“千奇百怪”、众口难调。面对各式各样的“刁难”，王斌并不介意，总是尽量满足。时间久了，王斌的宽容加上相互平等、尊重的内地企业文化，反过来给爱出“难题”的高管无言的压力。

    比生活习惯更难关照的，是“高手”们的精神世界。这些旅居海外多年的华人和纯粹的西方人一样，看重信仰，看重价值认同。如果王斌没法让他们对共同的事业充分认同，看到这个产业在中国的希望，并唤起他们创造历史的热情和使命感，同样无法留住他们的心。

    正是这些华人技术先驱，长期在中西方两种文化的夹缝中喘息，也受尽海外同行的怀疑和轻慢：华人高科技从业者总是轻易被国外同行当做技术间谍；一模一样的一枚芯片，卖给中国企业一定要多加1美元……“为中国半导体产业及区域经济发展做贡献”的愿景，对于他们，就变得不再苍白，直至成为王斌和所有参与者的共同愿景。

    在正威半导体公司里，记者发现，几乎每一位团队高管都被冠以总裁的称谓，他们的办公室和王斌的房间完全“平起平坐”。或许，这就是高科技公司的企业文化，在这里，高科技人才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也一定程度上掌握企业的命运。

    能轻易拿走的，就没有商业价值

    也有人将中国高科技产业发展缓慢，归结为知识产权在中国不受保护。没有底线的抄袭和模仿，的确会伤害创新的热情，但是否

    一定会制约高科技企业的发展，王斌却有着完全不同的认识。“技术只是企业核心竞争力的一个方面，基于市场的核心技术也很难被带走，轻易就被偷走的技术，就没有什么商业价值可言了。”王斌说。

    真正让王斌担忧的，或许是现在制定的半导体发展模式，是否必然指向成功。就如同正威在池州的半导体基地，就像一个开启梦想的试验田，将来的样子还没有人能说清道明。

    王斌最欣赏的徽商精神，就是“徽骆驼”的勤勉与忍耐。除去高科技的光环，半导体产业的从业者从来都是一群寂寞的人，同时也是最能忍耐寂寞的人。也有人将高科技产业的发展形容成“沉默者的长跑”，这亦让王斌深以为然。更让王斌感到鼓舞的，是国家开发银行行长的一番寄语，“无论你们此番成败与否，都是为中华民族的半导体发展做了有意义的探索。”

    40岁男人之间的对话，无需赘言，句句直指人心。

    不惧风险并不意味着对风险无所作为。新技术会给整个产业带来颠覆性影响，政府领导换届也会对项目进展产生震荡效果，不断调整技术、操作方式甚至是发展方向，在变化中寻找新对策，是王斌每天要在头脑中飞速思考的事情。“我们这个产业，是刺刀见血的产业，来不得半点虚妄和迟钝，否则随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说这话时，王斌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