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办单位:中国贸易报社

第A15版:小说连载 上一版3  4下一版
第A15版            小说连载
 
今日关注

2012年9月25日 星期    返回版面目录

放大 缩小 默认        

老马迷途(中篇小说)

来源:中国贸易报  

    ■杨汇泉

    (上接本报4081期L3版)

    方城之战开始。这时两位小姐推门进来,各在一角,一位紧挨着卞前,一位紧挨着方音,成掎角之势坐下来。一方面为他们添茶倒水泼烟灰,一方面与主人观战当参谋,气氛显得格外温馨融洽。据说,中国人发明麻将的初衷仅是一种游戏,一种描述人的心灵兴趣和智慧的艺术。中、发、白、条、饼,123、456显示早期人类一种团结协作的朴素精神。而麻将的无限操作性,也反映了人情中多姿多彩与人心中的悟性和深度。就连方方正正的麻将外形也体现了四平八稳、中庸沉稳的性格。不知曾几何时,麻将演化成了一种赌具,其质就变了,也不知是因为麻将内涵一变味导致人心亦变,还是因为人心变了,麻将才跟着变。反正现在人们一上桌,就聚精会神地处于临战状态,死死盯住上家,看死下家,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互相误导,互相拆台,你不让我和,我也绝不让你和。但是今天晚上他们这场方城之战,倒不显得那么紧张激烈。

    卞前、方音一边着抽烟,一边摸牌,神态轻松自若。卞前表面兴致很高,但又好像心不在牌上,还不时地摸摸坐在身旁小姐的玉腿。小姐也不时地倾斜在他怀中为他代摸牌,并不停地说:“这张牌摸得好,换手如磨刀呀!”于洪水老在那埋怨今晚手气不好,老放炮。倒是舒副总态度认真,全神贯注,一张牌也不放过,当吃则吃,当碰则碰,也不贪大,能和即和。这样四圈下来,卞前不输不赢,方总赢了1000多,舒副总赢了2000多,于洪水输了3000多。这时方音一看表已经12点了,推说明天还上班,不玩了。这时外间唱歌的都已散场,只有小丁还有一位小姐在陪着看电视。

    第二天双方商定,由省建设公司向社会发企业集资债券2000万元,年利率18%,再加2%的手续费借给新官镇大洲富民集团公司,期限三年,第一二年富民集团公司每年付利息400万元,到期本利全部付清,西洲县政府为经济担保单位。从后来看,这种超出银行利息五个多百分点集资是非法的,政府担保也是无效的。可在当时,这种合同比比皆是。合同草拟后,方音心中感到有点儿不踏实,便又跑到老马家再三讯问西洲县、新官镇经济实力和偿还能力如何?老马被他们的表面现象所迷惑,为他们拍胸脯所蒙蔽,因而他说,从这个项目的利润率和新官镇的经济实力,以及西洲县财政状况来看,估计偿还能力没问题。再说,一个县委书记讲话要算数的,他也是我的老部下,我在大洲工作时,他是地委办公室的一个干部,他总不会哄骗我这个老头子吧。他们要不按合同偿还,我亲自去给你们讨债去。方音听了老马一席话才在合同上签了字。老马哪里知道,他们报的企业产值、效益是含有大量水分的,他哪里知道借款的背景和原委,又哪里知道现在的社会风气与过去的大不相同了。等待老马的是一条艰难坎坷饱受炎凉、怨愤、悲惨的讨债之路。

    (五)

    企业集资债券由于高出银行利息五个多百分点,具有很大的诱惑力,市民购买踊跃,于6月底这2000万元已到新官镇富民集团公司的账上。按照双方合同规定,新官镇每年先付利息400万元给省建设投资公司,由他们按年付息给集资群众。可是,第一年新官镇就食言了,第二年还是一文未付,省建设投资公司为不失信于群众只好自己垫付。从1995年春老马就亲自下西洲县讨债。开始两次卞前表面上还热情接待,讲话也还客气,连说:“对不起,老领导,让你为难了。”又总说:“这项资金调度不过来,于某月某日一定打过来。”今日推明日,上月推下月。老马也心肠太软,见他们讲困难,又约定还款日期也就相信了,便打道回府。可是后来老马又连着去了四次,卞前、蒋天化等人来了个“狗吃耗子”不见面,不是说开会去了,就是说出差了,连句“对不起”的话也没有,悻悻而归。以后老马便在家中打电话。开始卞前接电话,又听到一句“对不起,老领导,钱是一定要还的,只是少得日子,少不得数的。”他是一千年不赖账,一万年不还钱的,后来一听到是老马打电话找,也就干脆回答不在家。你打他的手机,老马浓重的北方口音说:“我是老马,”电话中立即“嘟、嘟、嘟”盲音出来了,你再拨,电信台就告诉你“对不起,您拔打的用户已关机。”急得老马整日在家闷坐,像得了癌症的病人一样,内心痛苦、精神压抑、寝食不安。万般无奈便给卞前、赖常、蒋天化三人写了一封悲切义愤的信。

    卞前、赖常、蒋天化同志:

    请你们在百忙中读完这封信。省建设投资公司与新官镇素无经济交往,你们彼此也素昧平生,是由我牵线搭桥才接上关系的,也是由于我向省建设投资公司为你们做保,人家才筹资给新官镇。当时你们一再表态“请老领导放心,一定按时偿还本息。”言犹在耳。时至今日两年半了,借款将全部到期,仍不见归还分文,省建设投资公司为此承受着巨额的经济损失,他们是无辜受累呀!你们说有难处,可是人家更有难处。你们的难处,无非是经济扩张中的困难,少上个项目,新面貌减点颜色,既不会影响工资,也不会影响升迁;人家的难处是关系到企业的生存,个人承担着违法集资的法律责任。再说,你们的困难并非人家造成的,而人家的困难却是你们造成的。如果你们再不归还这笔资金,他们公司就无法兑现集资的群众。要知道,千家万户的集资款是少不得一文的,到那时将会出现什么局面,你们想过没有?如公司查封、法人被推上法庭受审,你们于心何忍,我又有何面立于人世也。

    我之所以为你们向省建设投资公司通融,完全出于对西洲县委的信任。相信你们不会欺骗我这个过去没什么对不起你们、与你们毫无过节的老头子。再者,我一贯认为,别人求助是对自己的信任,总是不遗余力而为之,为他人解一份困忧,办成一件事,自己得到一份宽慰。想不到,这次竟然以助人为始,以害人又害己而告终,悲乎也哉。

    吾生平做人原则是无负于人,从无失信于人。由于我的承诺使省建设公司经济受损,法人受累,陷入困境。每念及此,使我受到良知的谴责,内心痛苦不已,终日如得癌症一样,大肿块压在心头,精神恍惚,寝食不安。务请各位领导发慈悲之心,救救我这条老命吧!

    祝安

    马驰

    1995年11月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这样一封入情入理、如诉如泣的信,可在卞前的手里,粗粗拉拉地看了一遍,不仅没有一点同情,反而带怒气地说:“又不是欠你的钱,何必多管闲事。”信竟被撕得粉碎,丢进了纸篓。卞前不屑于哀求,更不相信眼泪。

    如果说,卞前对从省建设投资公司筹措的这笔资金从没有考虑偿还也有点冤枉。只不过他在重合同、守信用,与创“政绩”、求高升、熊掌和鱼不可兼得的情况下选择了后者。用借贷不还创造“政绩”,虽有损做人,却有利于做官。卞前从个人看来两利取其重,这也算是欲成大事不拘小节吧!

    1994年夏天,大洲市承办全省运动会,西洲县争取到蓝球赛在新官镇举行,为此要新建一个体育馆。只是许多人不理解卞前的各项事业在全省争第一的雄心壮志,在背地里颇有烦言:“花那么多钱建馆,几年用不上一次,太划不来了。”“现在,财政捉襟见肘,还搞大项目建设,不是越冷越吹风吗?”“领导出风头,群众吃苦头。”这些冷言冷语传到卞前耳朵里,使他颇感恼火,大发感慨,而又怒气冲冲地说:“现在办成一件事真难呀!一些人的眼睛就只看到自己的鼻尖,看不到飞速发展的形势。农民富了,对文体生活的要求越来越高。”为这件事,主管文教体卫的俞副县长从省里开了全省运动会第一次筹委会回到县里,向卞前汇报后,他决定开一次常委扩大会,进一步统一思想,落实措施。会上,首先由俞副县长讲了这次全省运动会的重要意义,争取蓝球赛放在新官镇,省市领导已经同意。体育馆初步设计容纳3500人,总造价3000多万元,建成后,在全省各县属第一,可与各地市的体育馆媲美。

    蒋天化说:“建体育馆的地方已经选好,就放在三义路口过来的路南那块平地上,土方工程量很少,土地征用花不了多少钱。修体育馆,自己的建筑队可以承担,水泥木材也是自己产的,只是买点钢材,造价可以节省。不过,按镇上原规划在三义路口建一个直径100米的花坛,雕塑是请重庆设计的,一个基座、三根大理石三角形的石柱,高68米,上边雕塑一雄鹰展翅,象征农业、工业、乡镇企业,也可以说象征一、二、三产业的腾飞,四周围着不锈钢栏杆,这是西洲县的门户,也是西洲县的标志。镇街道中心还有一个直径50米的花坛和雕塑,也是不锈钢栏杆。两个花坛、雕塑、栏杆、铺草栽花的费用共300多万元,还有把街上的沙石土路全部铺成水泥路面,两项共需500多万元。这些作为体育馆的配套工程,到明年全省运动会前全部完成,人家来看才像个样子。”

    卞前以非常严肃的态度并带有怒意地说:“今天我们常委要做出决定,看这件事搞不搞,要搞怎么搞。事情还未开始,我就听到不少流言蜚语。有些人自己不干事,也不让别人干事,更不让别人干成事。现在干成一件事真难呀!大家说吧,集体决定怎么办?”对于常委会的驾驭,他从来就是充满自信和自负,也善于在严肃气氛下把个人的意志强加给他人。照他的意志由集体作出决定,无人敢提反对意见。至于人们是真心还是违心地同意,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赖常为维护一把手的权威,首先表态说:“建体育馆是件好事,也是我们争取来的,如遇到困难就不干了,怎么向省委、省政府交待?再困难我们也不能打退堂鼓,应举全县之力办成这件大事,为西洲人民争光。”

    主管文教体卫的俞副县长更是从自己管的事业发展出发,表现出积极的态度:“发展体育事业,属于精神文明,搞好精神文明也要注重硬件建设的投入。现在对精神文明建设不是投入多了,而是很不够。对建体育馆发生的一些闲言碎语,说到底,是对精神文明建设重要意义认识不足的表现。”

    其他常委早都被卞书记的疾言厉色给慑服,谁还敢提什么不同意见,大家心里都明白书记想干的事,不同意也不行,提意见也白提,白提不如不提,以免得罪书记而又于事无补。所以大家都随声附和地说:“同意赖县长、俞副县长的意见。”

    卞前见常委们没人提反对意见,感受到自己权威的威力,心情的不快顿消而来神,站起来说:“好!我们常委集体决定,修建新官镇体育馆,迎接省运会。至于怎么搞,资金从哪来,我曾与赖县长商量过,由三方面凑:一是从县财政挤出1000万元,今年财政要多超收。二是全县人民每人集资10元,这就是1000万元,人民的体育馆人民建嘛。三是新官镇富民集团公司出资1000万元,企业要支持体育事业。新官镇建设,配套工程资金由新官镇自己筹措。”本来管财政的常务副县长陶玉成就觉得,今年财政已打了500万元的赤字,要再拿出1000万元,干部的工资也难保了,收入的盘子已打得很满,超收无望。管农业的田副县长也觉得,年年向农民集资,加重农民负担,上违中央精神,下招农民抱怨。但俩人见到书记坚决固执和不容置疑的态度,知道说也无益,而默然不语。

    卞前最后说:“省委领导把省运会篮球赛放在新官镇,这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要全力做好准备,不能辜负领导的期望。修建体育馆是全县的大工程,也是百年大计和造福子孙的大事,有利于全县体育事业发展,增强人民体质和健康水平,促进精神文明建设。同时举办省运会可带动经济发展,体育搭台,经贸唱戏。所以,我们要从大局着眼,从长远着眼,不要被那些流言蜚语、庸人哲学所吓退。当然,困难也有,办什么事没困难呀!只要我们坚定信心,采取坚决的措施,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按全县当时的经济和财力状况,本无力建设这样超前的大项目,卞前意在邀功请赏,竟然还说成造福子孙的百年大计。

    散会后,蒋天化拉着赖常对卞前说:“有个问题,还得向两位领导汇报说明,我们从省建设投资公司融通的资金,按合同现在应付400万元,明年要筹措还本付息,这样一来就没钱还了。”卞前不快地说:“现在不管他,到时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还能叫尿憋死吗?”他心里在想,到时候没办法,也只有对不起朋友和老领导了,像吾爱吾师更爱真理一样,我爱老领导,更爱开拓自己的升迁机会。一个搞政治的人,就要学会用理智把那些有碍前途的感情过滤掉。当然,这些下意识深藏在内心,未在别人面前表露。

    (七)

    老马那封泪水浸透纸巾、木石之人也为之感动的信发出两个月后无一点回声,像一块小石子丢进大湖里一样,他不得不又鼓起勇气,怀着像“文革”进批斗会场一样怵惕的心情,硬着头皮再一次来到新官镇。这次正遇到全省乡镇企业现场会,他们躲不及了。

    老马在镇政府办公室刚落座,忽有一人推门进来说:“马老,你好呀!”老马见一位中年人好像面熟,一时又想不起名字来。“我是郝阳,原东洲县东港公社副书记,你那年到公社动员我们搞包产到户,当时有些人思想不通。你还说,现在是中央放、农民望,中间有个顶门杠,劝我们可不要做顶门杠哟。”这即唤起老马的记忆。“噢,小郝,多年不见,现在哪工作?”郝阳说:“在东洲当县委书记。这次来开会,学习新官镇的经验,刚才见你老人家来了,看看你。”老马问:“会开得怎样?”“会开得好,只是他们的经验我们学不了。”他俩正讲着话,蒋天化进来,对老马说:“卞书记在开大会,我带你老人家先去宾馆休息,散会后,卞书记就来看你。”这时郝阳也起身说:“我去开会了,请马老有空到东洲来看看,”便告辞了。蒋天化带老马乘车直奔白鹭洲宾馆。

    白鹭洲是两头窄、中间宽的鱼形洲,面积有3000多亩,住着200多户人家。洲的周围树木葱郁,自然风光秀丽,“柳浪闻莺”是西洲县八景之一。上游西端顶头的杨柳、水杉长得高大茂盛,密不见天,起着抵挡洪水的冲刷、保护洲土的作用,是洲上人民生命的保障。前两年,新官镇就在洲上西端丛林中建起了白鹭洲宾馆,还专门架了一座双曲拱桥,直通宾馆。

    白鹭洲宾馆是按三星级宾馆标准设计的,外表是红墙绿瓦古典园林式的四合院,周围是茂林修竹,院里是假山花圃。大门朝东,靠南一线客房,靠北一线客房,中间有80米的空间,都是三层楼,但低层有高出地面两公尺的台阶。在这里,无论住在哪个房间都是阳光明媚,临窗可见竹影摇曳,水流缓缓,白帆点点。这座临水建筑与幽静的环境融为一体,给人们一种美感,因此一落成开业,便成为西洲县的接待中心,各路宾客纷至沓来,省市各单位都喜欢在这里开会,省市要员来西洲视察都在此下榻。因它离市里近,汽车只有半小时的路程,双休日、节假日,市里领导和一些部门的负责人也都来此度假,无形中竟成了大洲市政界、商界的沙龙。

    宾馆的女经理袁芳静非常热情地接待老马。蒋天化向她交待了一句:“好好招待马老”就离去了。袁经理知道,老马是第一次来这里,便先带着老马和小刘在周围、上下看了一遍,边走边介绍:这里是会议室,那里是游艺室、歌舞厅、健身房,一一指点。当走到三楼西南角时说,这里是“总统套间”,便招呼服务员打开门,让老马进去看看。总统套间设有客厅、写字间、卧室、餐室、浴室,都是一色的柚木家俱、真皮沙发。浴室很宽敞,有冲浪浴盆,淋浴、桑拿浴、干蒸、湿蒸俱全。这使老马大开眼界。袁经理略带自豪地说,我们的总统套间和省城玉楼春酒家的总统套间是一个档次。老马问她:“接待过总统吗?”答:“还没有,只接待过副总理一级、省主要领导、市党政一把手也住过,还为市里接待过两次外商,市里一位大款在这里度过一次假。”“他们住一晚收多少钱?”“一个晚上3800元。”老马不禁大惊失色。袁经理把老马安顿在二楼西南角的套间,外有转角凉台,站在这里,西望群山,泷江由西而来,可感受到“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的意境。袁经理忙招呼老马坐下,喊服务员倒茶,端来水果盘、中华牌香烟。她递给老马一支,便在隔着茶几的沙发上坐下来说:“马老,你不认识我,我爸爸是袁贵明,他常提起你老!”老马“啊”了一声:“你是袁贵明的女儿,我在县里时,你爸爸当公社书记,他还好吗?”“他退休了,住在县城,天天钓鱼,身体还好。”

    这时,老马才仔细打量这位女经理:年约三十出头,修长的身材,白晰的面孔,水汪汪的眼睛,短发乌亮整齐;一身合体的咖啡色套装,勾画出她那苗条优美的身材曲线,不乏一种温柔、和谐、淡淡的美。袁经理稍侧一下身对着老马又说:“我们宾馆的建成,还搭帮马老的支持呀!”老马心中一愣,不解地问:“我什么时候支持过你们宾馆的建设呀?”“大前年,我们宾馆建到一半,没钱停工了,多亏你老从省建设投资公司引来资金,才使宾馆、路桥完工。”袁经理一语既出,使老马沉思无语。袁经理见状,语气温柔,微笑着说:“现在,接待也是一种生产力!”更使老马大惑不解地问:“接待是生产力,还从未听说过!”袁经理接着说:“是呀!搞好接待是很重要、很现实的生产力,我亲有体会。自从我们这个宾馆开业后,上面来这里开会的多了,上面领导来视察的多了,周末节假日来度假的也多了,人来往多了,就熟悉了。常言道,人熟是一宝,办起事来就顺当多了。不是说在生产力中人是最活跃的因素吗,人又是在一定的相互关系中进行生产吗?关系好了,不能办成的事可以办成;关系不好,能办成的事也办不成。搞好接待就是搞好关系,说接待是生产力,这不是很好理解吗?”

    老马对这番议论闻所未闻,甚觉惊奇新鲜,虽感她对理论的曲解,但不得不佩服这位女经理的巧言善辩将谬误当真理的认真态度,便夸奖道:“高见!高见!”女经理又接着说:“我们卞书记很重视接待工作的硬件和软件建设,他说,对来西洲的各级领导,不仅有看的,有听的,有吃的,有住的,有玩的,而且要使领导看好、听好、吃好、住好、玩好。还说,一个领导干部现在不仅要会说、会干,更要会喝、会唱、会跳,不然人家来了,要轻松轻松、跳跳舞、唱唱卡拉OK,你啥都不会,像捆柴火戳在一边,多难为情啊!”女经理说完便起身,“你先休息,我给你老准备晚饭去。”

    女经理走后,使老马陷入沉思。一个领导人一天到晚把主要精力放在接待、拉关系上,还有多少时间工作,更莫说读书学习了。莫非关系学真那么法力无边?在关系学面前,政策、制度、法律都得退避三舍吗?这样发展下去,党风、民风、社会风气又怎么好转呢?

    (八)

    晚饭后,卞前、赖常、蒋天化还有女经理一起来到老马住的房间,还带来两条中华牌香烟放在桌上。随老马来的小刘忙招呼大家落座,帮助沏茶。他们一见面还是那句“真对不起,让马老为难了,又劳你跑一趟。”卞前略带歉意地说:“本来年前想打一批款过去,可是银行年终受信贷规模的控制,打不出去。”老马对他们有口无心的话不以为然,更觉反感,便站起来对他们三人激奋地说:“我来一次就得一个‘对不起’,回回用一个‘对不起’打发我走。这次我也对不起了,不能再受骗了。这次你们不给钱,我就住着不走了。此事是你们原本找的我,由于我的说项,人家才借钱给你们,这钱虽然不是我的,也不是我借用的,我也没有法律责任,但我承担着道义的责任,人格信用的责任。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我平生无负于人,也从无失信于人。现在弄到这般地步,我像重病缠身,茶饭不香,每天的日子比‘文化大革命’中受批判时还难熬,那时,虽然挨批斗,但我问心无愧,心地坦然。但这件事自觉心中有愧,良知谴责,痛在心上。你们是有职、有权的官,我是一个无职、无权行将就木的老人,无权对你们怎么样?只求你们发发慈悲,救救我这条老命吧!”

    他越说越激动,眼晴滚出泪珠,忽然屈膝跪下说:“我给你们下跪,小时拜年给父母下跪,文革批斗中被造反派踹双腿而下跪,这是第三次给父母官下跪,求求你们了。”

    对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场面,大家都没思想准备,一时都不知所措。卞前等三人稍一定神,一起忙走上前拉老人起来。小刘和袁经理没有帮上手,被老人的言语和举动所激动,站在那里也流下了眼泪。屋子里顿时呈现出一种凝重、凄凉、悲壮的气氛。卞前打破僵冷的局面说:“你老人家别这样,我们都是你的老部下,也是你的晚辈,我们做的不对,你老可以打,可以骂,这样我们承受不起。”这种气氛下,别的话也不好再谈下去了。卞前便说:“马老,你好好休息,我们连夜商量一下,一定给你老人家一个肯定的答复。”还对着小刘和袁经理说:“你们在这里好好陪陪马老,我们先去了。”三人便一起离开了老马住的房间。

    他们三人来到置于三楼总统套间的客厅,卞前把西装一脱,往沙发上一丢,带着怒气地说:“这个老家伙真是老糊涂,竟来这么一手,诚心出我们的丑。注意,这件事你们不要讲出去,告诉小袁也不要讲出去,外面知道了不好听。”蒋天化带着安慰的口气说:“人老就糊涂,卞书记你不值得为这事生气。”赖常忙说:“我们还是研究一下这事该怎么办,不然夜长梦多,他在这里一住下,与县里退下来的老家伙一结合,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笑话来。”卞前站起来,习惯地挥动着双手说。

    (未完待续)

关于我们 | 报纸征订 | 投稿方式 | 版权声明
主办单位:中国贸易报社 | 通讯地址:北京市三元西桥中国贸易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