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怒波：财富不是我追求的终极价值

    ■本报记者  袁远

    除了诗歌之外，已年过五旬的中坤投资集团公司董事长黄怒波最痴迷的事是攀登各大洲的最高峰。在金融危机肆虐、国内宏观调控最严峻之际，中国的企业家们普遍处于“拔剑四顾心茫然”的状态，黄怒波却放下手边所有投资项目，全心全意登顶北美第一高峰——麦金利峰。

    比登顶更重要的是守护生命

    麦金利峰对登山家们的挑战，不仅仅因为它是北美第一高峰，更在于它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率。“邪恶”得就像附在登山家身上的咒语，麦金利峰拥有世界最陡峭的山势、最变化无常的恶劣天气和最薄弱的保护装置。对此，黄怒波早有思想准备，要想登顶，就必须在所有危险关头挺住。他表示，就像自己这些年做企业一样，遇到的危急关头不可谓不多，难以逾越的障碍也不可谓不险，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挺住。黄怒波熟悉这种感觉，也相信这种感觉。这次在美国国庆日挑战麦金利峰，这种感觉也是他携带的唯一有把握的“装备”。

    尽管一路上差点跌落雪坑，尽管白天和夜晚接近70度的温差几乎让人心梗，黄怒波却只用了职业登山家一半的时间，就成功登顶。而在他登顶的同时，山下传来消息，两名西班牙登山家在攀登麦金利峰的途中意外罹难。

    这个自小历经坎坷、身经磨难、面容坚毅的北方大汉，一生几乎从不轻易说苦、说累，唯有登山，黄怒波感叹真是太累、太辛苦了，“说实话，每次登山路上都很后悔，自己怎么又来了！”即使拿做企业的难和登山比，“那简直就不算什么！登山的时候才知道山下有多好，山下的一切都是天堂！”黄怒波说。

    有人说登山是为了磨练意志，这话对真正的登山者来说显得有点太轻巧了。登山，从来都是在与死神殊死搏斗。

    没亲身登顶珠穆朗玛峰的人无法想象，珠峰的峰顶几乎就是尸体垒就的；没有体验过麦金利峰凶险的人也无法体会，一个闪失就会成为麦金利峰“殉山者”中的一位。黄怒波每次在登山路上都会遇到不知几时去世的登山者，他们有的就靠在路边的石头旁，由于严寒，他们的面容依然栩栩如生，头发、胡子上都闪动着“没来及”擦拭的雪花，有的还圆瞪着双眼，一路望向往上攀登的人们……“这些尸体都不算挡道的，挡道的尸体都会被登山队的人定期清理到山下，其实就是推下去摔得粉身碎骨。”黄怒波平静地解释着。

    黄怒波最近一次攀登珠峰，同行的一位伙伴本来都已登顶，因为体力不支，在下山的路上，海拔8700米处，耗尽了生命。黄怒波到达8400米高度时，为了安排一位生命垂危的队友下山，延误了最佳登顶时间。当时，他的双手已经被冻得毫无知觉，本能告诉他，如果继续向顶峰8844米攀登，死亡将随时降临。即使热爱登山，黄怒波也从未打算用生命作为代价。即使一次次挺住了，如果情况危急，他也会意志坚定地选择放弃。“懂得放弃的人才会成熟。”黄怒波这样说登山，这句话也是登山给他最大的人生启示。比起登顶，守护好生命是他更重要的使命。

    重建桃花源

    久经商场，黄怒波见惯了不顾一切攫取财富的人。但财富从来都不是黄怒波追求的终极价值。比起赚钱做企业，十来年中，他真正引以为豪的倒是他散尽钱财做成的几件事。

    早在1985年，黄怒波曾加入中央讲师团，在安徽黄山地区讲授古汉语。这方山水里藏匿着一处代表徽派文化的故民居村落——宏村。那时，还没有人知道那是中国现存最完整的明清徽派民居群落。但岁月的侵蚀，外加无人呵护，这个依山傍水、黛瓦粉墙如仙境般的村落，渐渐衰败、沉寂，早已不是彼时为他带来平静、安宁的“桃花源”了。心痛之余，黄怒波决定为这里注入大笔资金。

    与别的房产开发商不同，黄怒波最主要的资金不是用在建造五星级酒店和别墅上，而是煞费苦心地请专家做这里的保护规划，让古村落恢复原来的面貌，让当地村民享受到改造带来的经济利益。同时，他还正式向联合国申请宏村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看着古老宏村在自己手中剥离灰尘、展露芳华，黄怒波心里溢满了陶醉和幸福。那种快乐是财富和功名无法取代的，或许对于他，这就是生命的终极价值——为社会留住了一方宝贵的文化遗迹。他发自内心地感慨：人一辈子哪怕只做一件这样的事，也知足了。

    幸福的标准

    对于幸福的标准，黄怒波和他插队时一起劳作的农民一样，就是“知足”。1976年，他和当地农民在田里辛辛苦苦种了一年麦子，但还没来及收割，天降大雨，一夜间，一年的起早贪黑就活生生地被浸在了水里，他和一村农民光脚站在泥地里，守着烂麦子，放声嚎哭。那时候，一年的好收成就是幸福。

    黄怒波在那个偏僻村落中当古汉语老师时，教会了孩子们知识，孩子们把他当成了最亲近的人。他也像个孩子一样，和他们在雪地里疯跑着踢球；他带着孩子们在泥巴垒成的教室里朗声诵读；在他十平方米的宿舍里，到处插着孩子们采来的野花，每天晚上，他都是在扑鼻的花香里入梦……

    这样的幸福感，黄怒波觉得至今也没有被超越。尽管后来日子过得越来越富裕，他也拥有了私人游轮和美国豪宅，然而，对他来说，那只是些和他财富匹配的寻常物件，不是上天额外赐给他的幸福。这些一点也不如登山归来，让骡子一路颠簸拉着自己下山，回到村里吃一大碗热腾腾的酸汤面来得痛快。

    在采访中，黄怒波和记者一再提到善待财富的概念，很多发迹后的企业家之所以被财富拖入了灾难和痛苦，都是因为没有善待财富，不懂得对自己的获得知足、感恩。有了财富之后，还要回馈社会，要懂得用文化与精神来平衡对财富的追求，这样，无论企业还是个人，就都不至于陷入痛苦和迷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