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无巧不成书的事实在太多
来源:中国贸易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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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岫
上海掌故大家郑逸梅(1895-1992)先生藏有二印,印文一曰:“逸梅九十以后翰墨”,一曰“补白大王长寿翁”。此印印文并跋皆明白易解,但有两点必须留意。一则因郑逸梅先生居沪西长寿路,故熟悉郑老的书画家都知道“长寿翁”之“长寿”二字乃双关用语;二则刻印者署名“许瘦峰”,令观者多少感到一些陌生和奇怪。许瘦峰,虽然素非书画圈内人所知,却大有来头。
许瘦峰,乃小说《红岩》中大笔重墨所写的革命烈士许云峰之兄,亦梁溪人氏,与撰语者孙伯亮先生比邻,二人都是郑逸梅的老友,1985年曾相携以上述二印贺郑逸梅先生九十大寿,留下佳话,亦让书画圈内人知晓,纵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家中亦有扬芬雅的擅艺者。
十年浩劫中佛学家书法家虞愚遭到批判后下放劳动,跟赵朴初先生一起做过煤球。当时有人列举他们的“罪状”之一是“颠倒是非、指白为黑”,虞愚闻之,举起被煤灰污黑的双手对批判者笑道:“我们只承认‘指白为黑’,决不承认‘颠倒是非’……”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福建有位篆刻家给虞愚刻了一方印,印语是“虞生有幸”,虞愚说“直白了,终不如‘余生有幸’好”。
“指白为黑”,又“虞生、余生”,有雅谑意,纯属天然巧合。“白、黑”,本示颜色,因对比鲜明,犹同“是、非”之比,故又转作“正、误”之喻,语法修辞称为借代。“虞、余”谐音;虞愚先生建议刻“余生有幸”印,也已经暗传了“虞生有幸”的语意。
汉语言文字有“二异性”,此为汉字同音异义现象造成的。譬如书画家经常爱写的“难得糊涂”,就有“世间最难得的是糊涂”和“(精明时多,)很难有糊涂的时候”两种含义。又学友自安徽欲求诗书,来信曰“拨冗赐下,数字即可”;笔者当时甚忙,逾年未得,学友正好公务赴京,笔者招饮,席上戏曰:“不知阁下欲求阿拉伯数字几何耶?”如此赔罪,倒也诙谐有趣。
古代画题经常巧取谐音,可兼得其它美意。例如画玉如意一柄,点缀二三红柿,可署其名曰“事事如意”。盖“柿柿”谐得“事事”故也。康熙五十五(1716)年六月,清圣祖在畅春苑书画摺扇,示内直诸臣、礼侍张英等,命各自赋诗。康熙在摺扇上先画得白鹭二、青莲花一,故诸臣奉迎画题曰《路路清廉》(谐音“鹭鹭清莲”)。此题四字,正中开明圣主康熙下怀,朝臣尊题应制也免不了宣示君臣同乐,故而颂声一片。当然,古今世上君臣同乐的事。诸如欢宴游色行猎等,应该不在少数,若能如此滋润诗书画传统文化的清露,开其眼,涤其胸,不也可以收藏些共谐的温馨吗?
(1988年4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