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文：民间资本上演“困兽记”

    ■本报记者  栾鹤

    周德文很忙，头衔很多：民进中央经济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中小企业协会副会长、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等等。但他真正为公众所知，还源于他对温州经济一次次的准确预言：2007年底，美国次贷危机初露端倪，他深入温州广大中小企业调研，得出“温州20%左右的中小企业处于停工或半停工状况”的结论，预言“倒闭潮”。他向温州市政府提交报告，在媒体发声，央视“经济半小时”播出后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不久，“预言”变为现实，温州及全国的中小企业出现较大面积的停工、倒闭。时任国务院常务副总理的李克强也亲临温州调研，随后，旨在扶持中小企业发展的政策一个个浮出了水面。

    2011年1月，周德文再次向社会发出预警：“今年中小企业可能陷入新一轮发展和生存危机；要警惕民间借贷风险集中大爆发；中小企业资金链断裂危机四伏，如果银根进一步紧缩，下半年，40%的中小企业将处于半停工、停产甚至倒闭。”3月，温州接连发生了企业主跑路、跳楼事件。9月，温州民间借贷危机集中爆发，“跑路潮”造成企业和社会恐慌，国务院暗访组抵达温州。

    10月，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亲率财政部部长、央行行长、银监会主席等大批财经高官到浙江调研。10月4日，在浙江省委书记、省长的陪同下，温家宝来温州考察，与当地中小企业家座谈，周德文被点名参加。周德文向温总理面呈温州中小企业发展生存的真实情况，提出五条建议，并不时回答总理的问题，汇报近半小时。温总理当场点评说：“你系统地提出了解决中小企业困难的政策建议，你是温州最有权威的发言人”。

    守护民间资本

    1983年，周德文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在温州大学任教，开始跟踪研究“温州模式”和“民营经济”。1993年，他从温州大学辞职，办起了企业，他将企业作为自己的试验场，浸泡商海，深谙民间资本发展的“困”与“惑”。

    1999年，周德文向市政府建议成立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他说：“当时，《中小企业促进法》还没有出台（2001年），我们是公认的中国第一家。”

    温州的企业愿意找周德文，是因为他能提供一个与政府沟通的畅通渠道，能帮助企业解决实际问题；内地招商团找他，是因为他掌握着大量的温州企业资源，能够提供双方接洽的机会。

    中小企业无力聘请专职律师，促进会就组织了律师团，免费向企业提供法律咨询，帮中小企业维权。之后，周德文联手温州市总商会，筹建了温州中小企业信用担保有限公司，后又独立筹建了温州银信企业贷款担保公司，推动了温州担保体系的形成。迄今，温州市已拥有200家中小企业担保机构，为中小企业提供了数十亿元的贷款担保。

    在温州市政协七届二次会议上，周德文以温州市政协常委的身份建议成立温州市经济发展环境投诉中心，虽然市府办书面答复严肃对待，但对建立投诉中心一事未曾明确表态，只是说“将在下一步机构改革中予以统筹考虑”。周德文坚持不懈，举促进会班底的合力，持续建言，终于将“温州市经济发展环境投诉中心”的牌子挂到了市政府。随后，温州市下属的几个区县都建立了这样的投诉中心。这在浙江乃至全国，首开了中小企业维权的先河。

    他提出的《关于创新机制，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的议案，被民进中央作为全国政协提案，被全国政协列为重点提案，获民进中央2009年度参政议政优秀成果一等奖；《关于促进浙江中小企业健康发展的建议》被评为浙江省人大2010年优秀议案和建议。2011年，周德文组织力量自费进行课题研究，为国家起草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民间借贷法》（草案）、《中华人民共和国民间资本投资促进法》（草案），并上报民进中央，在2012年全国“两会”上，被全国人大列为重点议案，列入立法程序。

    为温州资本正名

    妖魔化温州人似乎成了一项全民娱乐。

    “炒房”、“炒煤”、“炒棉”、“炒黄金”、“炒商铺”、“炒油田”，在大众传媒的视角中，温州资本的一切活动，都以一个动词开头，就是“炒”。一有物价上涨，温州资本理所应当地成为第一个“假想敌”。

    温州人最饱受诟病的就是“炒房”。周德文说，事实上，在温州人购房行为背后，隐藏着买房人、房地产开发商、政府三方利益格局，而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则是当地政府。有些地方政府无法应对中央对该地区房价高涨的问责，温州购房团成了理所当然的替罪羊。

    2010年，温州人炒大蒜的消息甚嚣尘上。周德文赴山东省金乡县实地考察，发现在当地做大蒜生意的温州人不到10家，当然也不存在所谓“温州资本爆炒大蒜”的事情。

    温州人在迪拜、山西、海南折戟的消息接踵而来，网络上叫好声一片。事实上，对于温州资本，人们并不了解，更缺乏深层次的认知。

    周德文出版了温州经济系列专著：《温州百年经典》、《温州商界新锐》、《解读温州商人》、《温州样本》等，向外界解码温州资本，为温州资本正名。

    南宋以来，温州便是商贾云集的地方，经商似乎是温州人的天然选择，如今，温州果敢的经济行为需要赢得理解，而不是一个简单的“炒”字。

    在中国的民间资本阵营中，温州资本始终表现出了先知先觉的过人之处，也正是如此，注定了其一定以拓荒者的姿态出现在中国经济舞台上。领先一步走非公有制经济的温州，为找寻身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甚至在改革开放十多年后，温州究竟姓“资”姓“社”，还是一直困扰着温州民营企业界人士的心头之痛。

    周德文说：“温州资本参与国企改革，进入资源行业是市场经济自由发展的结果，为正常的投资行为，不应该被戴上‘炒客’的帽子。”

    中国的蜕变就是从垄断到竞争的裂变，即民间资本参与中国经济发展力度与广度不断增加的裂变。“为富者，必不仁”是中国传统文化基因的一部分，这种社会情绪仍在蔓延。

    为民间资本困兽寻求出路

    温州地区方圆不过100公里，却能搅动全国的投资市场。其中，关键的一点是，温州有强大的民间商业信用体系及投资组织机构，往往能迅速调集散落在民间的大量资金，集中投向高利润行业。

    周德文坦言，中国面临的一大危机就是信用体系崩溃。银行与企业间信用危机，银行把企业看成小偷，不敢给企业贷款，扮演“晴天送伞，下雨收伞”的角色；企业则抱团不还银行的钱。一旦一家银行收了一家企业的贷款，就有可能造成多家银行同时压贷、收贷，从而导致企业资金链断裂，使得风险快速传递。

    企业间的信用也是危机重重，三角债蔓延，过桥资金链断裂。周德文发出新的预言：中国新一轮三角债危机即将来临，甚至比朱镕基时代还严重。

    周德文说，温州民间沉淀资金7600个亿，如集中进入某一领域，无论进到哪个领域都如猛兽一般，会撞垮围堤。以温州资本为代表的中国民间资本希望把钱投到“阳光地带”。

    眼下，周德文正在牵头打造一个投资非洲的控股集团，聚集民间资本，协同出海。投资非洲大陆，既符合国家的战略部署，也给巨额民间资本一个疏导渠道。合作的“先遣部队”早已深耕非洲多年，在非洲大陆有着广泛而扎实的投资网络。12月初，受西非科特迪瓦和加纳两国的总统办公室邀请，周德文将率中国企业家代表团前往签订矿产、房地产、化工等多领域的项目合同。

    周德文说，民间资本自身也应该进行反思，在投资过程中，是否过分推崇“丛林法则”，显示了浮躁与贪婪？“商行天下”，对于民间资本早已不是问题，下一步，要做到的是“善行天下”，更多地显示中国民间资本的正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