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卡帕：打碎光影坐标系

    喜欢新闻摄影的人，对《失焦》这部作品都不陌生。《失焦》是一本自传体战地摄影手记，英文名称是《Slightly Outof Focus》，意指焦点略有不准。这句话貌似费解，实则耐人寻味。从摄影技术被发明的那一天起，焦点之于光影创作，就如同原点之于坐标系。然而，《失焦》的作者却通过他的摄影作品告诉人们：在无限延伸的光影世界中，基于技术原则的秩序随时都可能被打碎，只有召唤摄影者奋勇前行的声音才永恒真实。

    这位敢于打碎坐标系的人就是罗伯特·卡帕。他说过一句影响了无数摄影人的话：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是因为你离得不够近。

    1913年，罗伯特·卡帕出生在布达佩斯，原名安德烈·弗里德曼。安德烈·弗里德曼长大后成为一位特立独行的天才。他的创举之一便是缔造了梦想中的自己——摄影师罗伯特·卡帕。年轻的安德烈·弗里德曼来到巴黎，宣称代理出售摄影师罗伯特·卡帕的照片。事实上，这些要价高昂的照片全部出自安德烈·弗里德曼之手，所谓的罗伯特·卡帕纯属子虚乌有。不久，这个秘密被人发现。安德烈·弗里德曼索性彻底变成摄影师罗伯特·卡帕。1936年，西班牙爆发内战，罗伯特·卡帕被一家媒体派往西班牙。在那里，他拍摄到令自己一夜成名的作品——定格一名西班牙战士中弹倒下的瞬间。这组以《战场殉难者》等标题发表的作品，轰动了整个摄影界。

    罗伯特·卡帕走红了，他的作品源源不断地被发表出来。但是不幸很快接踵而至。1937年7月26日，罗伯特·卡帕的女友、女摄影家葛尔德·达娜在前线采访时发生意外。一辆失控的坦克撞上了站在越野车踏板上拍摄的葛尔德·达娜。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奄奄一息的葛尔德·达娜临死前只说了一句话：“我的相机没事吧？那可是新相机啊。”罗伯特·卡帕从此将目光定格在战场上，相机成为他批判战争的武器。正如他所说：“照相机本身并不能阻止战争，但照相机拍出的照片可以揭露战争，阻止战争的发生。”

    “最黑暗的时刻，在太阳升起之前”，这句话或许可以解读为“跌入绝望之境的人终将迎来新生”。葛尔德·达娜的死给罗伯特·卡帕带来沉重打击，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沉沦下去。1938年，罗伯特·卡帕来到中国，他在上海等地拍摄了大量揭露侵华日军罪行的新闻图片，但罗伯特·卡帕在赴延安采访途中被国民党当局阻挠，未能成行。孤身抵达延安的埃德加·斯诺在采访后写出了著名的《西行漫记》。没能到中国革命的红色圣地采访，对罗伯特·卡帕来说是一件憾事。但那次中国之行，罗伯特·卡帕拍摄了台儿庄战役、抗日救亡宣传、战争中的民众等，以及周恩来、蒋介石等人的肖像，让全世界了解到中国人民在抗日战争中的生存状况和精神呐喊。

    1944年6月6日，诺曼底登陆战役打响，罗伯特·卡帕随首批进攻部队登上法国海岸，成为这一伟大历史时刻的见证者。在《失焦》中，罗伯特·卡帕回忆了完成这次拍摄的全过程。凌晨4点，黑暗笼罩着海面，罗伯特·卡帕随部队登上进攻驳船。船队抵达滩头时，遭到德军炮火的猛烈阻击，盟军士兵举着武器跳入齐腰深的海水，在滚滚的浓烟中穿越滩头障碍。罗伯特·卡帕取出康泰时照相机，打算拍下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然而驾驶驳船的水手长却以为眼前是个犹豫不前的胆小鬼，抬起一脚就把罗伯特·卡帕踹进了冰冷的海水。子弹像雨点一样扫过水面，罗伯特·卡帕听到宛如地狱传来的惨叫声。就这样，罗伯特·卡帕一边在漂浮的尸体间左奔右突，一边不停地按下快门。重新爬回一艘驳船后，惊恐加上疲劳，罗伯特·卡帕失去了意识……就这样，他缔造了传奇，他再次成为新闻摄影界的英雄。不幸的是，胶卷送到杂志社后，一名激动不已的暗房操作员在烘干底片时加热过度，导致感光乳剂融化而毁坏了底片。106张底片仅有8张被冲洗出来。这当中最著名的就是盟军战士爱德华·雷根的特写，这张照片被公认为史上最杰出的战地摄影作品。爱德华·雷根匍匐在海水中的模糊身影，把战争的恐怖和死亡的惊悚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这里，只有摄影艺术，没有摄影技术。

    1946年，罗伯特·卡帕与西摩、布勒松等人在纽约组建“梅根”摄影通讯社，大批著名摄影师慕名而来。“梅根”摄影通讯社成立后30年间，西方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发生重大新闻事件时，现场都少不了“梅根”摄影通讯社记者们的身影。这些因为理想而走到一起的艺术家们，用镜头为新闻摄影开创了新的时代。1954年，罗伯特·卡帕赴越南战场采访，留下生命中最后一幅作品——《越南的悲剧》。一颗地雷让年仅41岁的他永远留在了追梦的路上。1954年6月25日，美国各大报纸刊登了罗伯特·卡帕的死讯。第二天，《每日新闻》大幅刊登“罗伯特·卡帕之死”，赞扬他是最勇敢的战地摄影家。罗伯特·卡帕死了，但他的思想活了下来。沿着他的足迹，后来者更加勇敢地用镜头解剖人类的灵魂，他们大胆呈现战争和灾难的真实瞬间，以期拯救那些在黑暗中干着蠢事的人类。

    罗伯特·卡帕憎恨战争，他的作品以强烈的情感真实记录了战争的恐怖和荒诞。在创作过程中，罗伯特·卡帕始终关注生命在特定环境下的真实状态。那些惊惧的眼神、茫然的表情、呐喊的嘴巴、蜷曲的头发、佝偻的背影、中弹的瞬间……都被罗伯特·卡帕准确而疼痛地呈现给世人。罗伯特·卡帕不会成为一个蒙尘的词汇，还会有更多忠实于摄影理想的人深切怀念这位传奇的摄影大师。因为，怀念罗伯特·卡帕就是怀念一种人格魅力，怀念一个渐行渐远的理想主义盛行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