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经济低速增长寻突破

编者按：

2019年，贸易摩擦、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带来的不确定性因素严重拖累了全球经济复苏的步伐，不少经济指标甚至创下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新低。

进入2020年，贸易紧张局势和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再度升级，发达经济体增长下滑幅度超过预期，全球债务浪潮带来的风险不容小觑……全球经济将走向何方？中国经济能否再次实现高质量发展？

为此，《中国贸易报》邀请多位专家发表真知灼见。他们认为，全球贸易受多方面因素影响，总体呈疲弱状态。中国经济稳中向好，营商环境不断优化，且目前中美贸易摩擦局势趋缓。2020年，中国经济或将成为未来世界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

主持人：《中国贸易报》记者 范丽敏 刘禹松 陈璐 钱颜

实习记者 刘若然

访谈嘉宾：联合国贸发组织经济事务官员梁国勇

中国贸促会专家委员会专家、山东财经大学校长赵忠秀

中国贸促会专家委员会专家、中国农业大学经管学院国际农产品贸易研究中心主任田志宏

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国际农产品贸易研究中心博士生姚 敏

中国贸促会专家委员会专家、山东省宏观经济研究院战略规划研究所所长刘德军

中国贸促会专家委员会专家、上海WTO事务咨询中心研究员姚为群

经济学家宋清辉

2019 世界经济中低速增长

主持人：如何看待2019年世界经济“成绩单”？影响世界经济的关键性因素是什么？

赵忠秀：国际经济形势始终未见好转。世贸组织报告显示，世界贸易组织最新货物贸易晴雨表已连续4个季度低于趋势水平，显示全球贸易大幅放缓且增长乏力，全球贸易总体呈疲弱状态。全球商品贸易预计下降2.4%，服务贸易增速趋缓，预计同比增长2.7%，海运贸易量和大宗商品需求及价格在2019年初开始大幅下降。

2019年世界经济受到几方面影响。首先，非常明显的特征和关键因素在于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抬头趋势明显、民粹主义上台、地缘政治事件频发。美国挑起的贸易战对全球产生负面影响。美国奉行单边主义对主要贸易伙伴加征关税，影响全球经贸投资预期。其次，多边经贸体制发展受阻，国际争端解决机制停滞，多边经贸进程被削弱导致全球规则和秩序破坏。另外，非关税措施数量大幅增长阻碍全球经贸发展。2019年全球非关税措施激增至5万多个，导致全球90%的贸易受到影响，成为全球贸易发展面临的重大制度因素。

刘德军：2019年世界经济增长的“成绩单”不甚理想，影响因素有以下三点：

一是全球缺乏增长动力。“三驾马车”——投资、消费、进出口，对经济增长的作用都在发生变化。全球投资无热点，以逐利为主的社会资本、国际游资找不到高额回报的热点，失去投资的冲动；政府资本的投入又多以民生、生态和社会公益为主，投资能力受到限制。消费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主要力量以后，发达国家消费模式已经僵化，缺乏制度创新和消费热点，消费规划变化很小。进出口不仅仅受政治问题影响，同样受国内消费模式影响。

二是缺乏带有泛公益性、全球性的科学技术创新。这些年，互联网对人类的影响越来越大，5G竞争是未来谁能站在互联网技术顶端的竞争。还有一些高端技术的突破，有的固化在军事竞争上，有的被用在技术储备和封锁方面，真正能够让全球人民享受到创新好处的较少。

三是不安定的国际形势。经济是政治的延续，政治影响经济发展。受意识形态、国别政治、文化传统、利益集团等影响，单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等愈发严重，贸易冲突、政治冲突给经济发展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

四是制造业产业链、附加值方面的冲突。目前，欧美日等国家占据产业链高端、附加值高端，且极力维护这种世界分工。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正在努力缩小这种差距，实现向制造业中高端的迈进，提升附加值。这就形成了各种形式的冲突，甚至会衍生出更多冲突。

田志宏、姚敏：2019年，由于不断受到外生性冲击，世界经济波动较大，不确定性成为主要矛盾。一些国际组织和金融机构多次纷纷下调对世界经济增长的预测。这背后的驱动因素很多，地缘政治局势紧张、美国不断挑起贸易经济争端、一些国家和地区的内部局势动荡、WTO上诉机制瘫痪等等，都使得世界主要经济体的增长动力不足，给世界经济蒙上阴影。

姚为群：世界经济处于中低速增长已是不争的事实，内生因素是制造业和生产性服务业领域依然缺乏最终产品和服务的颠覆性创新，外生因素是“美国优先”政策导致作为上一轮经济全球化成果的全球价值链出现重组，生产网络由全球性倒退回区域性。

2020 全球形势仍不容乐观

主持人：根据世界银行1月发布的《全球经济展望》报告，预计2020年全球经济增长将温和上升至2.5%，但面临债务增加和生产率提升缓慢的挑战。2020年世界经济形势如何？影响全球经济走向的重要因素有哪些？

赵忠秀：中美两国经济发展对世界经济发展中具有重要作用，中美双边关系是当前世界最重要的关系之一。之前，两国之间的贸易摩擦对全球经济发展带来诸多不确定因素，自2018年2月美国对中国实施第一轮关税以来，随着不确定性蔓延至制造商、出口商，双方经济放缓的迹象明显。同时，世界范围内风险因素依然存在，多边框架下的国际争端解决机制停滞、美伊冲突升级、美国总统大选、5G领域装备竞赛激烈等因素给2020年的经济走向带来不确定性。

田志宏、姚敏：今年世界经济将以何种节奏增长，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外部环境，不确定性会对世界经济产生下行压力。

在经贸层面，近来，美国同中国的贸易摩擦有所缓和，特朗普却又将矛头指向包括欧盟在内的其他经济合作伙伴。欧盟政治右翼势力加大了全球保护主义的风险，欧盟议会选举结束后民粹主义政党力量有所壮大，总体政策未来可能偏向强硬保守，对全球或多边合作倡议和经贸框架可能采取保护主义政策。

在地缘政治层面，中东、东北亚、南美洲等地区都存在地缘冲突升级的可能性，美国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随着美国不断向伊朗施压，未来美伊矛盾或将持续升级，加剧中东地区紧张局势，引发原油市场短期震荡，并进一步加剧全球经济发展环境的不确定性。

世界经济的健康发展有赖于各国政府降低国内政策的不确定性，稳定预期、提振市场信心，使生产和投资回归健康发展的轨道。需要进一步坚持并完善多边贸易体制，协调世界各国贸易关系，消弭贸易冲突，维护良好的贸易环境。

刘德军：今年世界经济形势将更加严峻，风险和挑战更多：

一是中国发展转型风险的影响。中国影响世界，这是已经形成的共识。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一直致力于发展方式的转型。目前，国内多个省份遇到转型瓶颈期、阵痛期，是跨越还是停滞，现在处于关键点，能否实现高质量发展对世界经济发展的信心影响较大。

二是美国零和贸易政策的影响。特朗普上台以后，实施美国优先、零和贸易等战略，世界贸易秩序和贸易规则受到很大冲击，给世界经济增长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

三是各国执政集团变换的风险。2020年，世界上不少国家处于政权交替、交接中，不同党派、不同首脑对该国影响都是不同的，是顺利交接还是政权交替，都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四是美伊关系走向不明。美伊关系将会走向哪一步，目前态势虽不明确，但是热点已经出现，这必将影响世界经济发展。

姚为群：随着中美贸易谈判达成第一阶段协议并履行、美日贸易协议执行以及美欧贸易谈判继续，加之包括一些国家财政和货币政策的调整，2020年世界经济有可能继续稳定在3%左右，其中影响世界增长的重要因素是中美两国经济能否稳定增长，这也是风险和挑战所在。

制造业走出低迷需走创新之路

主持人：2019年11月，经合组织发布报告称，二十国集团(不包括中国)总投资增速已经从2018年初的5%降至2019年上半年的1%。全球制造业低迷严重拖累世界经济增长，如何看待全球制造业低迷？

田志宏、姚敏：投资是经济增长的先行变量，投资降速表现出企业对市场需求的预期不足，以及对市场不确定性的担忧。反过来，投资不足也会拖累全球经济增长。

从产业本身来看，全球制造业持续低迷的原因在于新旧增长动力的更替出现断档，传统增长动力正在减弱，而新的增长点尚未形成。近年来，很多新兴产业正在逐步兴起，如生物医药、物联网、智能机器人、新能源、绿色环保等新兴产业维持了较快增长速度，但这些产业在整个制造业当中的占比较小，从规模上尚不足以取代传统增长动力，承担起拉动全球制造业持续增长的重任。

未来一段时期，全球制造业增长仍将处于较为疲弱的状态。随着新一轮工业革命的推进和新兴产业的发展，增速可能会逐步回升，一些率先在重大技术领域和新兴领域取得突破并实现产业组织模式变革的国家，将会在未来全球竞争中占得先机。

姚为群：全球制造业要走出低迷，必须在创新上下功夫，创新类型要实现颠覆性创新和应用型创新并举，创新模式要实现产业模式与商业模式并举，创新指向要从商业技术和社交技术转向全要素生产率和产品服务品质，创新主体要从商人转向企业家，创新效应实现产业升级和经济增长并举。生产性服务业领域依然缺乏最终产品和服务的创新。

全球制造业要走出低迷，还要看引领制造业各部门的全球价值链在创新基础上对生产和服务工序的再分工，尤其是在生产网络区域化的背景下，世界各主要经济体的制造业和生产性服务业跨国公司能否再次引领供给侧颠覆性进化。全球制造业何时走出低迷，关键指标是看在保证充分就业的前提下，传统制造业与现代智能技术的融合何时完成。

赵忠秀：全球制造业低迷主要受到国际需求的影响，这种影响主要来自多边经贸体制的发展受阻和世界大国的贸易政策。走出低迷的关键是市场对于经济的预期及实际需求有所改善，而这还取决于各国间对于国际政治、外交关系的处理。从长期来看，新技术的研发与应用进程加快，“三零”原则不断提出，国际要素流动阻碍不断降低，大型跨国公司依然需要开拓国际市场，寻求更大发展机遇，因此经济稳定、发展空间大的经济体将受到更多投资企业青睐，制造业也将慢慢回暖。

宋清辉：在全球经济同步放缓、全球贸易急剧恶化的背景下，全球制造业呈现持续低迷的局面。要想尽快走出这种低迷状态，尚有待于大量颠覆性科学技术大创新。按照目前的发展速度，预计全球制造业最快也要到2025年才能走出低迷。

梁国勇：全球制造业要走出低迷，投资增长是关键，这就需要加强私人投资的信心。另外，贸易摩擦会影响企业投资信心，扭曲企业投资决策，如果不能尽快得到解决，全球制造业难以实现有力复苏。

服务贸易发展 面临新机遇

主持人：对于今年的全球贸易形势有何预期？服务贸易、货物贸易、技术贸易走势如何？

赵忠秀：虽然当前全球贸易形势仍然不明朗，但是中国维持经济稳定的努力和成就是有目共睹的，这一方面根源于中国持续不断扩大贸易对外开放水平，贸易伙伴和贸易产品的多元化特征不断发展，在开发“一带一路”沿线出口需求的同时，进一步扩大进口开放水平。

从经济增长来看，中国服务贸易的发展将成为维持世界经济增长的重要力量。WTO在2019年初的报告显示，来自东亚主要成员国的服务贸易进口将成为带动世界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中国服务贸易位居世界第二，进口规模持续扩大。随着未来中国持续扩大开放，将更多地分享本国发展红利，推动更多服务进出口，营商环境的不断优化也将吸引更多的国际投资。这将成为未来世界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

其中，数字技术研发将成为服务贸易发展的重要动力。当前数字技术快速发展，贸易的数字化转型成为未来的增长点，尤其是服务贸易的数字化发展加快。数字技术的应用极大降低了贸易成本，有效建立起各微观主体的信息交流，降低了信息不对称性。5G、物联网、区块链等数字技术的应用推动多种新型贸易模式兴起，按需提供服务、实施提供服务、个性化服务等方式不断涌现，服务的可贸易性得到极大提升。

田志宏、姚敏：服务业是现代产业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经济增长、稳定就业方面发挥着巨大作用。目前，全球经济总量中服务业增加值占GDP比重超过60%，主要发达经济体在经历工业化阶段以后普遍进入以服务业为主导的经济形态，美国、新加坡、荷兰、法国等发达国家服务业增加值占GDP比重甚至超过70%。但是，目前服务贸易在国际贸易中的占比偏低，与服务业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不相匹配。

随着数字经济广泛普及，数字技术迅速发展，制造业与服务业深度融合，服务的可贸易性也大幅增强，服务外包化、数字化趋势越来越明显，服务贸易发展面临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将成为未来全球贸易发展的增长极。因此，我国也要顺应大势，进一步优化服务贸易的发展环境，大力推动服务贸易创新发展，努力扶持跨境电子商务等新的服务贸易业态。具体来说，应该积极推进服务贸易便利化，充分发挥改革试点作用，积极探索服务业对外开放的新领域和新举措，营造良好的服务贸易国际合作环境，进一步加强知识产权保护以及支持服务贸易企业开展自主创新和国际合作。

刘德军：服务贸易、货物贸易、技术贸易三者之间相辅相成。从我国来看，货物贸易一直是对外贸易的主体，但是今后受制于各国经济发展放缓、消费活力不足和关贸政策等因素的制约，呈现出减缓的趋势。服务业的高端化是我国产业结构提升的明显标志，对外竞争力越来越强，服务贸易将会呈现快速提升的态势。我们要充分利用货物贸易带动服务贸易发展，充分利用“一带一路”大平台，找准比较优势，比如利用5G技术加快电信走出去，发挥丝路基金作用加快金融走出去等。同样，技术贸易发展的最大支撑就是科技创新和制造业水平的提升，随着科技人才和核心技术水平的提升，技术贸易将会有快速的发展。随着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变化，贸易市场必将进行新的调整，新的市场会对贸易产品产生新的需求。所以说，传统贸易市场的减少需要不断开辟新的区域。

姚为群：在货物贸易下行压力加大、技术贸易交易成本提高等全球价值链重构的前景下，服务贸易增速将继续稳步提升且占全球贸易比例将提高。

新的服务贸易业态和创造新的市场取决于作为第三产业的一国生产性服务业是否扎根于发达的第一产业、第二产业。一国没有发达的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就不可能有发达的第三产业。如一国服务业，尤其是生产性服务业缺乏国际竞争力，开发新的服务贸易业态和创造新的市场可能性就不存在。